崔嶼憶站在東大街的街口左顧右盼,好容易等來了自己的貼身侍女琳琅回府衙叫來的車駕。

崔嶼憶就著琳琅的手一腳跨了上去,還未坐穩便訓斥道:“怎來的這樣慢,教我等了大半個時辰!”雖說是訓斥,但在琳琅聽來,自家小姐一向溫和,此刻也只是稍提高了些音量而已。

前頭的車伕倒是聽了一耳,未待琳琅回話便替她開解道,“小姐莫怪,琳琅姑娘的腳程也夠快了。只是今日過節,這街上各處都被圍得水洩不通,車駕不好以平日的速度馳騁啊。”

崔嶼憶聞言皺了皺眉,道:“是我心焦,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等得,那火可等不得!你且儘量快些沿著大路往周府去,人多的地方也莫亂闖就是了。”

外頭的車伕聞言便趕忙吆喝著,連抽了兩鞭。

這時,崔嶼憶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琳琅,你回去時可有報予爹爹?官府可派人去了?”

琳琅回答道:“因著今日的節典,衙門裡頭本來就沒幾個人值守。我回去的時候,老爺跟夫人、並幾個大人正陪著朝廷來的公公用晚宴呢。瞧那陣仗,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打攪,所以我就只悄悄告知了老爺身邊的小廝,由他轉告了——說老爺那邊會看著安排的。”

說完,琳琅見自家小姐依舊十分擔憂,便貼心地安慰道:“小姐,您放心罷,老爺肯定已派人去了。再說了,周小姐一家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退一步講,如今還不知那邊到底是什麼個光景,到時指不定是旁的人家在做法事——虛驚一場呢!”

崔嶼憶聞言輕嘆道,“那般大的火光......唉,如你所言便是最好了。這傻棠兒,就那麼自己跑到大街上去了,也不知咱們還能不能接到她。琳琅,你幫我仔細盯著你那一側,看看能否瞧見周小姐或者她的侍女秦艽。”說著,她一邊開啟了自己這一側的車簾向外張望去。

琳琅乾脆地應下,主僕二人一齊向窗外觀望著。

崔嶼憶扭著脖子瞧了一路,也未曾碰上她的摯友。她的眼皮子一直突突地跳著,於是只得令前邊的馬車伕一路疾馳至江州西南郊的周府。

未到周府門前,崔嶼憶便已從車窗瞧見那沖天的火光。

如今這慘烈的光景就在眼前,一路上都憂心忡忡的她早耐不住,馬車一停,不待琳琅下去扶她,便顧不得形象得自個兒先行一步跳下了車駕。

“崔小姐!崔小姐!求您、求您勸勸崔老爺,救救我家小姐罷!”

崔嶼憶剛一下車,便見周府門前已圍了一圈救火官兵的和湊熱鬧的老百姓,一個身影忽然從人群中衝了出來,一上來便抱住她的腿,跪在自己的面前一邊不住地磕著頭,一邊哭訴道。

琳琅正要上前護住自家小姐,她先湊上前去想將那人拉開,結果靠近竟看到那人是周窈棠的貼身侍女秦艽。

崔嶼憶和琳琅連忙一同扶起了秦艽,崔嶼憶驚訝地問道:“你家小姐?棠兒她怎麼了?!秦艽,你先莫慌,你細細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去尋了軟轎,未曾接到棠兒嗎?”說著,她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琳琅,後者替秦艽拭了拭臉。

秦艽先前一直在周府門前死活鬧著要闖進火場去,奈何被左右的人群拉住,如今臉上也已被大火燻地焦黑,身上本來精緻的衣裙也被扯破了角,再也不復平日裡那股子傲氣和體面。

秦艽抽泣著,一邊用帕子抹著臉上的淚,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話道:“都是我不好!小姐教我、教我先前去尋,那軟轎......可是大過節的,街上、街上哪有轎伕可僱?我見左右尋不到,便只能、便自個兒尋著路跑回來了,只是一路上也未碰到小姐......”

秦艽面上的淚如斷線的珠子般不住落下,隨著她擦眼淚的動作,臉上的焦黑痕跡與淚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早已看不清她的容貌,“我跑回來,才,才聽人講,這火已燒了大半天......小姐快我一步到達,小姐她,她竟衝進火場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出來......火勢太大,旁的人拉住我不讓我進去,也沒人敢進去救小姐......崔,崔小姐,求您勸勸刺史大人,派人救救我家小姐罷。”

語罷,秦艽又要跪下叩頭,卻被琳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崔嶼憶聽了這話一時間也愣住了,有些顫抖地問道:“你、你說什麼?棠兒她就這麼衝進火場去了?”

秦艽流著眼淚點了點頭,半低著身子抽噎道:“我、我求了那些官兵,但是我人微言輕,他們都說火太大了,沒法兒進去救人。崔小姐,您是刺史大人的千金,您說話一定頂用!求您幫幫我,我們小姐,去勸勸那些官兵罷......”

“你且先起來......”

未待崔嶼憶說完話,秦艽又猛地掙開了琳琅,隻身跪在了地上,哭求著道:“崔小姐,秦艽本身就是個奴婢,做牛做馬的身子,只是我家小姐......您就是能替奴婢跟衙門的官兵講一聲,放奴婢進去火場救小姐也成!就算是讓奴婢這條賤命,去換了小姐也好啊!奴婢求您,您若願意救她,只要您開口,將來我怎麼報答您都行!”

崔嶼憶聽了周窈棠已衝進火場的訊息本就無比擔憂,秦艽又昏了頭似的一味地求救,講些傻話。此刻聽了這“一命換一命”的昏話,更是如火上澆油一般,崔嶼憶心情又焦灼了一分。但是她心知此刻自個兒是第一個不能慌張的人,於是便強按住燥意,上前扶起了秦艽。

崔嶼憶眉頭微微皺著,溫聲道:“你先莫急,先起來聽我把話講完。棠兒是我的摯友,我此刻比你更心焦。莫說是你如今這般求我,就算是你未曾開口,我也自會想盡法子救人的。你放心,我定會幫著救你家小姐的。”

聽著自己小姐這樣說,琳琅瞧著邊上逐漸圍過來的群眾,便上前拉過了秦艽,道:“秦艽,你現在這樣扯著我家小姐,一味地纏著,小姐她還怎麼幫你?適才你也聽我家小姐講了,就放心罷。瞧你這模樣,且先上車歇歇,靜靜心罷。”

說著,琳琅一邊將情緒激動的秦艽扶上了自家的馬車,一邊同車夫使了個眼色。車伕得了令,待琳琅一關好廂門便載著裡頭的秦艽朝衙門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