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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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五層是閒置的教室,與走廊護牆向外延伸的花壇裡,每週僅有教職工護理一次的雜亂三角梅叢靜默對視著,共賞黑夜中雨的淋漓。
這難得的情調,偶爾會被樓下學生的晚讀影響。更有甚者,譬如昨天,語文老師講題的聲音在“小蜜蜂”擴音器的幫助下,讓空蕩的走廊間久久縈繞著: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貢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唯獨今天有些不同,柔和的雨聲裡,除了少數驚天霹靂,還夾雜著陣莫名奇妙的“噼啪聲”,規律單一而久久不絕。
黑暗中,髮夾在三指間來回凹凸變形。
不止眼睛適應環境,寧瀟湘全身融於昏暗中,神色淡然,靜觀著手中髮夾如地下通訊員手裡的電報機,規律地“噼啪”作響。
她覺得自己的舉措遠優於初中,旁人根本挑不出指責的點。
她也對教室裡關於自己的不利流言四處散播,再度成為眾矢之的深信不疑。
前後觀點是矛盾的,既然跟魏艾評的坦白無可厚非,那教室裡的同學應該保持中立,雙方都不偏袒。
可寧瀟湘始終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同學樸素的性格上,她就怕萬一,萬一有那麼些人和初中的一樣,跳出來多管閒事,帶動節奏。
所以寧瀟湘待在這裡,苦想著萬全之策,去駁斥那些“萬一出現的”好事者。
她在腦海裡進行激烈而無休止的辯論,好比自己下一盤圍棋:永遠都知道對手的下一步怎麼走,自己拆自己的招,根本分不出勝負。
快點想出辦法!我今天必須解決這事!百思不得其解下,寧瀟湘的焦慮轉化為指尖動力,髮夾遭受更加猛烈的摧殘。
教室門忽然開啟:“閉眼,我要開燈了。”
下意識循著指示做,待適應了周圍的光明,寧瀟湘緩緩睜開眼——她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強光。
餘賢立在門邊,空手朝自己扇了扇,“你不熱麼?”順手將風扇開關調到五檔。
空中吊扇吱呀著盤旋起來,稍大的風勁撥開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寧瀟湘才注意到思考間悶出了許多汗。
“你回去罷,我在這思考一會。”髮夾收進校褲兜,焦慮發洩不出的亢奮反應在她臉上,滿是排斥,比在研究關鍵階段被打斷的科學家更憤怒。
“一會是多久?”餘賢戲謔地倚靠牆邊,雙臂交疊,“流言已經有4個版本了,流量明星都羨慕你這熱度。”
冰冷之感從她的臉色蔓延到了語氣,獨自邁過這道坎的慾望愈發強烈,容不得他人插手:“我知道,這是我的事,你走。”
怒火的幼苗正在滋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唐楞嚴一樣耐心對待好心當作驢肝肺。餘賢的問話裡同樣摻雜了情緒:“我只問一次,你和魏艾評為什麼曠掉晚自習,現在還不回去?”
寧瀟湘沉悶許久的煩悶之氣被激發,正要回懟一句“關你什麼事,真煩!”耀眼的閃電突然劃破黑暗,電燈與風扇在餘威下猛然停止運作。
燈滅到復明,間隔的一分鐘裡,激烈的雷鳴過渡到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冷靜……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就算不想讓餘賢干涉,至少也要說服他保持中立,而不是把他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寧瀟湘咬下嘴唇,刺痛沖淡心中的不平,為沒來由的衝動致歉一聲,陳述來龍去脈,最後補充一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回去吧,我自會解決。”
“你私下和魏艾評坦白,沒錯吧?”餘賢粗眉一挑,“那你猶豫什麼,隨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得了。要是魏艾評胡扯,你就當面跟他對質——多簡單。”
“簡單,班上的人在你眼裡有多單純啊!”精緻小巧的鼻尖輕“哼”出聲,她輕蔑地笑著,難以置信如此天真的言語從餘賢口中說出,“他們會相信真相就那麼簡單,呵,肯定是在背地裡嘀咕各種陰謀論,好豐富八卦時的資本。”
“說你像流量明星,你還真當回事了!”餘賢理解不了寧瀟湘的思路,規勸她不要小題大做——大家都是高中生,不是你的粉絲或黑子,至於為這件事上綱上線?高中生談戀愛失敗在現在是稀罕事麼!
再說了,你私下拒絕魏艾評,言語既沒傷他尊嚴,行事又保留其顏面,哪怕捅出去讓大夥知道,無非是八卦一陣,不痛不癢——又不是財大氣粗的經紀公司給汙點藝人做公關,有誰會跳出來質疑?
“不指指點點,把簡單的事擰成狗血複雜的,這幫庸人怎麼享受維護道德的成就感呢?”寧瀟湘陰陽怪氣地反問,顯然聽不進勸解。
餘賢卻揪住一個微妙的措辭不放:“庸人?”
“不是庸人是什麼!”內心極度糾結壓抑下,與他人的交談愈久,情緒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儘管她極力抑制,聲音不可避免地在音調上產生偏差,一下尖銳,一下低沉,對傾聽者是一種折磨:
“那些人在學校,要麼偷拿手機看毫無營養的短影片,要麼侃著無意義的八卦,熱衷於低階樂趣。目光短淺如此,淨為蠅頭小利朝別人指手畫腳!
甚至連小利都不考慮——好玩、看不順眼、閒著無聊——隨便一個理由都可以!
轉班的那幾個你知道的,我和她們無冤無仇,但那又怎麼樣!她們還不是做出那些勾當——窮鬼就是見不得別人有錢!”寧瀟湘越說越氣,一步步逼近。
餘賢雙掌立在身前:“你冷靜些,那些只是個例,人和人不能一概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