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壓低聲音在王嬙耳邊道:“他們家唯一的女兒被送入了教坊司,聽說長得極美,如仙子下凡一般,是南陽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只是可憐了啊!”

“你可知那教坊司是個什麼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進了那裡面的女子,都是犯了事的官宦家裡的女兒,以前她們高高在上,沒人敢怎麼樣,可一旦落魄,人人都想著踩上一腳,進了那裡,還不是誰都想去羞辱一番的,完整的一個人進去,用不了多長就得橫著被抬出來!更不用說長得那麼天仙般的一個姑娘了。”

“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張嬤嬤搖頭嘆息一聲。

張嬤嬤見王嬙臉色蒼白難看,雙手緊緊纂著拳,以為她在害怕,拍了拍她的手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嬙兒姑娘,你再睡會兒吧,只要咱們自己的事解決了,我這心裡的大石頭也算是一半落了地了,等到咱們明天一早出了城也就心安了。至於王家這種事,咱們在外面說說,聽過也就算了,進了宮千萬不要提起,以免惹禍上身。”

“為什麼?”王嬙抬起朦朧的雙眼,眼圈通紅,雙眼逼視著張嬤嬤。

張嬤嬤一愣,卻回道:“宮裡處事需萬般小心,像這種謀逆大罪,乃是宮中大忌,眾人避之唯恐不及,姑娘何苦給自己惹上禍端。”

“那他們若是被冤枉的呢?就沒有人能替他們伸冤了嗎?這世道可還有清明二字?嬤嬤剛說的什麼大漢百姓生活富足,國無盜賊,道不拾遺,官場風氣上安下順,風清弊絕,也不過是些自欺欺人的鬼話罷了!”王嬙情緒激動,原主控制了她的意識,她在極為剋制,告訴她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無論如何要等先進了宮暗中調查才行,但此刻原主極其悲憤的情緒被調起,如何還會聽她的勸告。

“嬙兒姑娘若是這樣想,我看還是不進宮的好,以免惹禍上身,無辜連累其他幾位姑娘和老身,也牽連家中父母兄長得不善終!難不成,你以為憑著自己也姓王,與秭歸王家是同宗之源,就想替他們家翻身不成!王家兩百餘人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感激你!我好心勸你,自然是為你著想,姑娘應當是個聰明人,應該知曉哪些話能說,哪些事能做,哪些話不能說,也不能做的,別異想天開!”張嬤嬤氣極,“早知這樣,剛我何必把這些不相干的事告訴你!”

張嬤嬤怒而轉身離開,這一天天的,糟心的事這麼多!

王嬙一人定定地坐在桌邊,心情久久難於平復,悲憤交加,心口一陣接一陣的絞痛,突然猛的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原主的內心太過悲痛,此刻被揭開傷疤,再受不住。

王嬙嚇了一跳,忙用手絹擦拭,可那血卻不斷地湧出,腥甜的血味讓她的胃翻江倒海一般,直感覺整個人天旋地轉,最終無力地倒在了床邊。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王嬙才悠悠醒來。

她很慶幸,這兩個時辰裡大家都因為昨夜未好好休息睡得很沉, 沒有人來過她的房間。

她趕緊沐浴換下身上的血衣,並試圖與原主對話,可原主的意識在此刻卻越來越薄弱,越來越讓王嬙感知不到。自從穿越過來後,她雖能自如控制原主的身子,但意識裡卻清楚地能感知到原主的存在。但此刻,她卻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原主的意識在漸漸的消失。

她心裡猛的一驚,難道原主因為剛剛的那場哀慟,連僅存的那點意識也要消亡了嗎?

她在心裡大聲呼喚,叫她不要睡,你還想不想看到我替王家報仇雪恨了,還想不想看到兇手伏法了,如果你敢走我就不替你報仇了!

然而,不管她怎麼叫都沒用,原主的意識在一柱香之後最終徹底消失殆盡。

王嬙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床邊,趴在床上淚流滿面,可她卻沒法哭出聲,心裡一遍遍質問原主,為什麼要離她而去,來到這裡之後,是你一直陪伴著我,可現在卻要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此處!你不是說要等我把兇手糾出來,替你報了血仇之後才把意識給我的吧,為什麼你要背信棄義,現在我連皇宮的門都沒進,你要讓我怎麼做。

哭累了,床上的王嬙終於睡著,可卻睡得極不安穩,連著做了好幾個夢,一個夢是夢見自己在斑馬線上被一輛急馳而過的SUV撞飛,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連著幾個翻滾,然後重重摔倒在地,地面瞬間有殷紅的鮮血瀰漫開來。

她看到周圍的車都停了下來,她看到許多人圍著自己指指點點,好像還有人在說這個人救不活了,她甚至看到爸爸媽媽飛奔過來,扶起她軟綿綿的身子號啕大哭。

她飄在半空,對著爸爸媽媽大喊,她很想告訴他們她沒死,她的魂魄穿越到了兩千多年前,可是不管再她怎麼大聲,他們都聽不到,不管她使出多大的努力,她總是無法靠近蹲在地上抱著自己“屍體”的父母。

接著她又做了另一個夢,夢見原主飄浮在半空,告訴她自己要走了,希望她能信守承諾,進宮後找出害他們一家被滅的真正凶手,王嬙慎重的答應,如此王家之事真的被陷害,那這西漢朝廷該腐朽成什麼樣了,就算不是為了原主,她也要替天行道。

王嬙想去抓住原主,想讓她回來,可手卻生生穿過了原主的身體,原主苦澀地朝她笑,那笑何其慘烈悲痛無奈,王嬙只覺得痛徹心扉,哭喊著讓她回來,可原主的身影卻越飄越遠,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隨即,王嬙又夢到了與她現在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女子,那女子衣衫襤褸,遍體鱗傷,朝她看了一眼後轉身孤零零地離開。

此時,王嬙猛地驚醒,全身是汗,她摸了一把臉,也不知是淚還是汗,連頭髮都已溼透。

她立即起身去找嬤嬤。

嬤嬤看到王嬙此刻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樣子,皺了皺,認為她還在為王家之事耿耿於懷,不悅道:“姑娘找老身有何事?若姑娘還沒有想清楚,還想著要替王家伸冤,我勸姑娘省了那份心!別事情沒查清楚,白白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