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一刻,半面鬼無法理解她,但默默離開至少是明智之選。

餘下的行程,隨風心情沒好到哪去,照比從前本就判若兩人,加之那奇異的容貌,簡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除了有人問話,大多時候沉默著。直至來到京城的城門外,隨風首先開口了,她問軒嫄:“杋洛被關在什麼地方?”

“姐姐,我早就查過,皇兄被關進天牢了。”

簡直糟的不能再糟,之前有皇子犯錯會被關進天牢麼?隨風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看來事情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小樹妖的眉眼之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

“聖慈太后向來愛護杋洛,怎麼能同意把他關進那種地方?”大白天的,半面不敢現身,只在軒嫄裡包裹裡出聲問道。

“太后氣的舊疾復發已沒有能力再管皇兄的事了,恐怕也對皇兄失望透頂,此事交給大理寺候審,但事關國本,大理寺也是暫且羈押,都等著皇上的態度,還不曾審理呢!”嫄兒道。

“那梁溪義士呢?”半面問。

“幸虧有他們,否則皇兄早就被處死了。”嫄兒回答。

“等到了晚上我進牢裡去看看。”隨風道。

一陣涼風吹來,呼啦一下掀飛了隨風緊裹的頭紗,那張極不尋常的臉立時引來好多人駐足看她,有人驚懼萬分,有人指指點點,小樹妖急忙掩面,只覺在這凡世間都找不到地方躲藏,難堪又心寒。

軒嫄急忙掩住隨風的臉,又讓宿進尋了一頂輕紗帷帽給她嚴嚴實實的戴上。

“姐姐……”嫄兒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內疚的不得了。

“我沒事!”三個字輕描淡寫,讓人感到陌生,也讓隨風感覺到這凡世的陌生,也許只有在黑暗之中她才能安然的融入到這群凡人之中吧!隨風撫摸軒嫄的包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半面了。

夜幕降臨,外面的風已經停了,這時候的京城有些寒冷,天牢的鐵窗蒙上了一層霜,手摸上去有些刺骨。杋洛衣衫單薄,披頭散髮,禁不住哆嗦著,他身為皇子不會受到刑罰,只是被囚禁在這牢裡,度日如年的熬著,這樣被囚禁讓他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看著監牢走廊那頭的爐火燒的正旺,照在幽暗的牆壁上明滅不定,雖然很近卻又是遙不可及,就像那儲位,明明身居其位卻又好像遙不可得,心裡的苦說不出的難受,甚至有些萬念俱灰。

不知從哪裡飄來了熟悉的松香,杋洛心頭一震,看著獄卒們紛紛倒下,自己也困頓不堪,只覺馬上要睡了過去,模糊的視線裡一黑一白的兩個人影在眼前搖搖晃晃。

莫非是毒氣?是我的死期到了?是黑白無常來接我了?可我,還不想……死啊!

一口清水細微入喉,沖淡了方才的睏意,杋洛慢慢甦醒。原來並非黑白無常,是他們?杋洛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後縮了縮。

“先生,你來了?”再次見到半面,杋洛心裡有些發怵但也著實期待。可隨風,又該將她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杋洛的眼神越過半面,落在不遠處那身著白衣頭戴帷帽的人身上,他知道那人就是隨風。

多日前,靜思居里那驚悚的場面依舊曆歷在目,杋洛心有餘悸也心存幽怨。成也隨風敗也隨風,還好你終究是來了!

“杋洛,對不起,害苦你了!”輕紗帷帽裡傳出了顫抖的聲音。

這句話彷彿激起了千層浪,激動、期許、害怕、憤怒、抱怨,也有些驚喜若狂,各種情緒在他心中攪動。他抬著頭十分期冀的看著面前那頂白色的帷帽,突然感覺到那帷帽上的白紗就像一道厚厚的牆,將他與隨風曾經緊緊相依的心給冷冷的隔開了。

怎麼?識破身份後就不敢以真實面目見我了麼?杋洛冷笑了一下,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都溼了,胸中無比酸熱,噎得說不出話來。他趕緊別過頭去,長吁一聲,道:“你來了!”

“嗯!”隨風聽出了杋洛話中帶著怨氣,那身上的花紋灼灼地幾乎要燎破她的身體。她能感覺到胸口強烈的激憤要呼之欲出,小樹妖死死的壓著,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的斷斷續續,幾近沙啞:“杋洛,我們……來救你出去,跟我們……走吧!”

杋洛搖搖頭,背過去面向著冰涼的鐵窗,眼淚已經止不住流了下來,“我不走!”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三個字就像刀子一樣在戳他的心窩,多年的隱忍,多年的委屈就這樣在隨風的面前毫無徵兆的爆發了,也許很多事情都不怪她,可就是因為那次陰差陽錯的現形讓杋洛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縱使她並不是故意的。

“都是因為你!我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若當不了太子,即使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我對不起母妃,對不起那些為我捨命的大臣和侍衛們,如此苟且偷生的活著,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半面一愣,心中生怒,但見隨風已被噎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內疚的感覺讓她到了壓抑不住的地步,臉上的花紋已經由紫變成黑色的了,那隻發藍的眼睛也在悄無聲息的變色。半面感覺到她魔性的氣息正在飛快的復甦,她周身散發著微微發紅的光,那氣勢已經讓不遠處的杋洛驚懼到了極致,只覺她體內憤怒不已的魔性就要爆發了。

半面感覺情況不妙,倏地閃到隨風跟前,一把抱住她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