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井時被惡妖所襲又因大哭一場,虛魂變得很弱。但夜裡,半面為她渡了幾次的陰氣,加上一日一夜的休息,魂魄大致穩固,也該清醒了,但事實並非半面想的那樣。她眉頭緊皺,牙關緊咬,似乎能聽見她牙齒戰慄的聲音,就好像中邪了一樣。以往從未見她過出虛汗,而此刻小樹妖的前額已微微滲出細小的汗珠。

半面心覺不好,扒拉幾下隨風,左右喊了好幾遍她的名字,但隨風意識模糊,半面得不到回應,不得已動用了法術,終於將她從深陷迷離的夢魘裡給鼓搗醒了。

“小風,你哪裡不舒服麼?”

隨風好似受到了劇烈的驚嚇,語無倫次道:“好多人,砍樹,好多血。“

半面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眼看她又要睡去,忙在她眉心處施了一道強勁的法力,她這才清醒了一些。

”我夢見好多人在浮黛山砍樹!……我還夢見一個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懸在幽暗的空虛裡,好像受到了極大的觸痛……,只是她一直渾渾噩噩,尚不能清醒,那人……就是我的孃親吧?……半面,我好害怕,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半面有些發慌,神色慾漸複雜。

夢境或許是虛幻的,但必會預示著什麼。

浮黛山地處偏遠,雖多少有些名氣但也比不得名山大川,鮮有奇門異士前去叨擾,況且那裡民風質樸,素知浮黛古樹已有千年樹齡,終年汲取日月精華有靈氣護體,所以村民們對其崇敬有加,自然做不出砍樹的行逕,莫非是隨風先前得罪過什麼妖魔,知她許久不在樹裡前去搗亂不成?半面不由自主的想起幾年前鬼蓮仙子與無塵仙尊在浮黛山斗法的事情來,他心裡越發的忐忑不安了。

若是如此,昨晚就該帶她離開才是,此刻晴天白日的委實出不得門去,只能等到夜裡再另行打算。

小樹妖耷拉著腦袋,身體在半面的手中下滑,半面見她蜷著身體瑟瑟發抖,若不是自已用手著支撐著她,隨風簡直像沒有骨頭的假人。

半面的眉宇不自覺得隆起小山,半張臉陰沉的似要下雨:“小風,你先躺下休息,等天黑了我就帶你回浮黛山去。”

“好,好……”隨風哆哆嗦嗦的蜷進了被窩裡,縮成小小的一團。恍惚之中,浮黛山頂那些忙碌的身影又在眼前搖晃起來,她看不清那些人臉,也聽不清那些人說些什麼,聲音嘈雜,吵得她耳朵嗡嗡直響,鳴個不停。但她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那些人正用鐵鑿和鋤頭敲擊著樹根下的岩石,或是用斧頭鐵鏟猛力的斬斷纏在石縫裡的樹根……

失去靈力保護的千年大樹正用它頑強的生命力承受著凡人帶來的劇創。瀰漫的塵土裡夾雜著且腥且苦的松香味道,初時讓人神清氣爽,聞多了反到會讓人激進亢奮,甚至生出貪婪的慾望。那些人揮鍬舞鏟,鑿石拔根,暗紅如血的樹汁肆意的浸染著腳下的泥土,看似血流成河,讓人觸目驚心。然而那些人彷彿受到了心魔的蠱惑,無動於衷,絲毫沒有憐惜大樹的意思,反而生出莫名的快感。

已經挖了一日有餘,細軟的泥土被挖掘的所剩無幾,越往深處挖掘越是困難重重,直到那些人挖不動了才驚奇的發現浮黛山頂的土層較淺,下面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塊,這株大樹的樹根連綿盤轉,密密麻麻,結結實實的抓著深處的岩石,穿過極其細小的石縫,延續到了看不見的深處。原來它的樹根就像一張巨大的網覆蓋了整座山尖,它不愧活了千年,在場眾人驚歎連連。

若是就這麼挖掘下去,一年半載也恐難將它拔得出來,到時它能不能活且不說,這樣龐大的樹根就算徹底挖出,承運也是個極難解決的問題 。瑞王心中犯難,餘下人等也都著急,皇帝等著它來續命;杋珣不但想要它為父皇治病還要它為隨風治傷,若是等到它被挖出,再運回皇宮那須待到何時?

看來只能退而求次,砍樹才是良策。如此承運既方便,歸期也能縮短許多。不過這株大樹皮糙肉厚,樹幹寬廣,尋常的斧子砍下去只微微破皮,湛出若有若無的血絲,怎奈人多必然力量之大,半天過後,粗壯的樹幹已被鑿砍出一圈血紅。

可憐了隨風,她與古樹血脈相連,那斧鑿之具每在樹上敲擊一下都在她身上留下刺骨的疼痛。再到後來她的身體已經疼的麻木,攪的氣血上湧,五內翻騰,尤其是頭痛的像要裂開一般,似乎維持人形都有些困難了。

嘴裡的腥鹹不停湧動,咽喉之處火辣辣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急待衝破口腔,最後實在忍不住,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隨風!~~”半面的聲音又驚又急,穿過了門窗,傳到了靜思居外。

一聞到血腥,他便會欲罷不能,想要幫助隨風又抵禦不了那鮮血的誘惑,可恨自己每每到了這樣要緊的關頭卻總是束手無策,他覺得自己無用之極,就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身陷困境,離不了也留不下啊!眼看那血腥味道刺激他將要化形,恰好軒嫄聞聲趕到,半面知會她將血漬儘快收拾了,便穿牆而走,到另間屋子躲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