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李二傻,也真是可憐,現在也四十多了。原本不是黑瞎子屯人士,也不知道姓甚名誰,據說小的時候,適逢動亂,看批鬥會受了刺激,也不怎麼就瘋了,到處流竄。流落到了黑瞎子屯之後,村裡人心善,東家給碗苞米茬子,西家給個粘豆包的,傻子也知道好歹,賴在屯裡就不走了。後來改革開放,他也跟著分了不少地,大夥幫著種,這麼多年,一直活到現在,都二傻二傻的這麼叫著,又因為黑瞎子屯大多數都姓李,所以就叫李二傻。

“傻叔,別使怪聲啦!”李拜天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蓬蓬直冒灰。在這大夥都心情不好的節骨眼上,傻子要是再跟著添亂,沒準得挨幾腳。

“誰他孃的還有心情唱唱咧咧,他孃的,嚎喪呢——”村長罵了幾聲。

李二傻還真聽話,停止了呼喊,伸出油光鋥亮的袖子,在鼻子下邊使勁蹭了兩下,然後又扯嗓子嚎上了:“娘娘你上西南,順著俺的扁擔上西南。西南大路寬又寬,遛遛的大馬足足的盤纏——”

這下可犯了眾怒,村長叔跟黑煞神似的衝過來,脫下鞋底子沒臉沒屁股地一通抽,打得傻子抱頭鼠竄。

可是誰叫他念喪了呢,這幾句話,都是家裡的老孃去世的時候,孝子拿著扁擔,給逝者指路用的,傻子也不知道啥時候學會的,用到今天這個場合,這不是給大榆樹送終嘛,沒削死他就不錯了。

雖說草木枯榮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不可避免,但是因為這棵大榆樹的特殊性,結果自然不同。

“別打了,傻叔也不明白咋回事。”李小胖拉住村長,又追問一句:“村長叔啊,你看這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還開會不?”

“開個屁!”村長吼了一嗓子:“老榆樹這一死,黑瞎子屯也要完蛋嘍——”

沒錯,在場的人,絕大多數都是這麼想法,心裡惶惶的,啥心情都沒了。

這事鬧的——李小胖卡巴兩下小眼睛,忽然冒出一句:“村長叔啊,俺在外頭學了不少本事,給大樹看病啥的都會,俺約莫著差不多能把老榆樹救活。”

啥!周圍的人一聽,眼睛都唰唰冒光,給李小胖的感覺就像是被一群餓狼給盯上似的。

“小天,真要是能救活老榆樹,甭說成立什麼合作社,俺立馬就把村長這個位子讓給你!”村長就像抓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李小胖的肩膀可勁晃。

“俺試試,指不定能不能成呢——”李小胖也感覺亞歷山大,看來要不解決老榆樹的問題,合作社也甭指望了。

他最大的指望就是猴三,希望它的猴尿能夠創造奇蹟。不過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只怕容易惹人懷疑,於是繞著老榆樹轉了幾圈之後,就招呼大夥幹活。按照他的說法,老榆樹是缺水了,澆上百八十桶的井水,沒準明天就能發芽。

大夥心裡都琢磨開了:去年冬天雪大,化了不少雪水。上兩天又下了一場雨呢,不應該旱啊。不過既然有希望,也就有了動力,於是家家戶戶都派出勞力,排著隊去井沿兒挑水。多虧黑瞎子屯的水井蓄水豐富,否則的話肯定被淘幹。

看看沒自個啥事,李小胖也就往家裡晃悠。大白天的人多眼雜,他當然不會叫猴三撒尿,這事得天黑了揹著人才行。

一家三口往回走,聽著後邊有人哼哼,回頭一瞧,傻子笑嘻嘻地跟著呢。李小胖攆了幾句,他也不惱。後來丫丫一個勁扯李小胖的衣襟,瞧著小傢伙大眼睛霧濛濛的,顯然是同病相憐,可憐這個李二傻,於是也就嘆了口氣,任憑傻子跟著他們回家。

到了家門口,大老青一個勁朝傻子哼哼,估計也是看不上他。丫丫抱著青子毛茸茸的大脖子呀呀了一陣,青子這才悻悻然回了狗窩。

“傻叔,換換衣服洗洗澡吧。”李拜天燒了一大鍋水,就跟褪豬似的,給李二傻一通猛搓。丫丫和猴三也在旁邊幫忙。奈何李二傻不知道多少年沒洗澡了,身上的老泥估計都趕上鎧甲了,劃一刀都不帶淌血的。

最後還是猴三機靈,從當院兒撿了半塊磚頭,蘸水之後,在傻子身上一通亂蹭,嘩嘩往下淌黑泥湯子。

換了三回水,李二傻終於乾淨了,還真別說,等到搓紅的面板復原之後,身上比李小胖都白。

李小胖又給他找了一身乾淨衣服換上,丫丫幫著李二傻尺把長的頭髮梳理一番,在後邊紮了個馬尾,上上下下一打量,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叫小丫頭眉開眼笑,比吃了蜜還甜。

就連李小胖也嘖嘖不已:“傻叔啊,你這麼一捯飭,還挺有文藝範,要是戴上大墨鏡,說是大歌星都有人信。”

還真別說,傻子不經誇,扯嗓子唱上了:“喜唰唰喜唰唰——”這傢伙,整天就喜歡唱唱咧咧的。

打住打住,俺趕緊刷鍋做飯去,洗刷刷,洗刷刷——李小胖也受了傳染,在廚房哼哼唧唧,一邊刷鍋一邊扭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