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洛陽,長沙王即大張旗鼓,奉天子幸城外諸壘。

首先,十三里橋。

十三里橋在洛陽城西十三里處,是洛陽西郊最重要的一道城外防線,此壘同北下的成都王倒沒啥直接干係——除非成都王另遣一軍,繞個大圈,由西而東,夾攻洛陽;奉天子幸十三里橋,是宣揚武功之意——河間王的進犯,被俺們打退了嘛!

雖然,俺們自家,打了敗仗,張方之退,實賴何雲鶴之助,不過,就整個戰局來說,贏家,還是俺長沙王嘛!

“宣揚武功”,不寒磣!

次日,天子還,不過,不是還宮,而是還軍宣武場。

宣武場在宮城北,是“大校、大閱、大比”之所,三軍齊聚,山呼萬歲,洛陽城屋瓦震動,聲聞十餘里。

次日,天子幸石樓。

石樓在洛陽城東北,阻七里澗為壘,是洛陽東北郊的最重要的一道城外防線——其地位有如西郊之十三里橋。

石樓之設防,防的就是北下的成都王了。

兩日後,乘輿自石樓一路東北向,最終達到黃河南岸,屯於河橋。

這個“河橋”,指的是孟津(亦曰富平津)的“河橋”——浮橋,亦代指孟津。

這是一個非常進取的姿態——成都王自東北來,若南渡,十有八九,是要打孟津這裡過河的。

三日後,天子還,不過,非但未還宮,而且未進城,而是軍於北芒山,大獵。

北芒山陵寢遍佈,別墅成群,不過,那是南麓;北麓,還是可以“大獵”的。

當然,即便如此,“大獵”也是象徵性的,射殺了幾隻野雉,大夥兒便一塊兒高呼“萬歲”“威武”——關鍵還是藉此“宣揚武功”。

以上情形,自然有細作偵諜報於成都王主帥陸機。

陸機的司馬叫孫拯,是他的吳郡同鄉,孫拯仔細研究過相關情報,深以為憂:

天子勞軍,長沙麾下將士,皆親睹聖顏,幾乎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了皇帝滿面笑容、意氣風發的模樣;長沙王執禮之恭,兄弟互動之親密,亦為將士們親睹,再沒有一個人會懷疑皇帝支援長沙王之意誠,因此,士氣高昂到了爆棚的地步!

想一想,不奇怪——

今上自即位以來,何曾有過如此風光之時?如何不以為長沙王為忠臣悌弟?本來,長沙、成都,都是天子胞弟,而成都王有為故太子仗義執言、拳毆賈謐的光榮事蹟(其實只是“推搡”,不過傳言嘛,你懂的),在皇帝心中,本略勝長沙一籌的,目下,卻不能不倒轉過來了!

己方的兵力,雖佔絕對優勢,但即便雙方士氣相當,也是客倍主人半——作為進攻方,本來就需要更多的兵力;而目下,守方之士氣,明顯高於攻方,己方兵力的優勢,恐怕就不是太過明顯了!

最可慮者,天子巡幸諸壘,若進攻之時,一不小心,同天子打上了照面,那豈非變成了“犯駕”?到時候,將士們肯不肯、敢不敢奉命向前,難說的很!

陸機亦以孫拯之憂為憂,何所進止,拿不定主意了。

孫拯委婉進言:要不,咱們暫時按兵不動,觀望形勢?士氣這東西,可鼓不可洩,實在也不可能總“鼓”著,時間一長,自然慢慢就“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