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豹是齊王的主簿,給主君寫了封信:

“伏思元康已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者,乃事勢使然,非皆為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乃復尋覆車之軌,欲冀長存,不亦難乎!”

“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王各以方剛強盛之年,並典戎馬,處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據於蒺藜,冀此求安,未見其福也!”

對齊王說類似的話,王豹不是第一個,譬如,齊王另一掾屬,大司馬戶曹掾孫惠,也曾上書齊王,“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難而不以為難,處其不可而謂之可,惠竊所不安也!”

但是,說的如此直白,將成都王、河間王、新野王一一點名,挑明瞭齊王同諸王是一個彼此側目、相互對峙的態勢的,王豹是第一個。

孫惠勸齊王,“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二王,長揖歸藩,則太伯、子臧不專美於前矣。”

話說的雖然委婉,但其實就是要齊王將政權還給武帝一系。

這個方案,齊王自然是不能用的。

王豹的解決方案,比較有想象力:

一,悉遣王侯之國。

二,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齊王自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各統王侯,以夾輔天子。

齊王雖驕奢擅權,但對兩種人,一向很客氣。

一是名士。

譬如,南陽處士鄭方,上書指齊王有“安不慮危,燕樂過度”、“宗室骨肉,不無纖介”、“蠻夷不靜,不以為念”、“百姓窮困,不聞振救”、“大事既定,有功未論”等“五失”,齊王的反應是,謝曰:“非子,孤不聞過。”

又譬如之前的嵇紹。

二,自己的掾屬。

譬如,孫惠建議齊王委權去位,齊王雖然很不喜歡,卻也沒有因此怪罪孫惠。

對王豹,更是“優令答之”。

不過,事情壞也許就壞在這個“優令答之”上。

因為,這表示,齊王對王豹的建議,似乎有所心動了。

王豹的信,不是上書,本是私信,卻頗流傳於外——大約是齊王有意為之,以試探風向?

“風向”頗令齊王意外。

長沙王乂打上門來,破口大罵,“王豹,何物豎子!敢離間宗室,挑撥骨肉!何不銅駞下打殺!”

司馬乂原封長沙王,後改封常山王,現在,又改了回來。

長沙王反應如此激烈,大出齊王意料,不由手足無措。

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

不說別的,單說“悉遣王侯之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長沙王——

你要趕我出京師,我豈能容你?

我留在京師,是負有特殊使命滴!

齊王不能為一個主簿徹底開罪長沙王,同時,也要“自清”:老九,我可沒有任何要趕你出京師的意思呀!

於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斥王豹“讒內間外,坐生猜嫌,不忠不義”,爾奸惡如斯,豈容於聖朝?即於宮門外銅駝下,鞭殺之!以儆效尤!

王豹將死,悲憤大呼,“懸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

這個事件,成了一個重大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