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夥上來招呼,但何天的視線,難以離開當壚女,而當壚女也隨即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還在,但已變得異樣了——

不能錯,就是蔣俊!

這是咋回事?

當壚女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了過來,拉一拉店夥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店夥本以為進來的是個登徒子,已在努力壓制怒氣,但當壚女話一說完,他的神情立即變過了——滿臉的驚愕。隨即,驚愕換成了討好的微笑,對著何天欠一欠身,卻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什麼?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這時,何天留意到,這個店夥,生的也頗英俊,而且,眉眼之間,同當壚女很有幾分相似。

當壚女再快步走到櫃檯前,對櫃檯後的一對中年男女,又低聲說了兩句什麼。

中年男女的反應,同店夥一模一樣——先驚愕,再微笑,然後欠身,手足無措。

當壚女這才走了回來,對著何天,含笑斂衽,“客人,樓上請!”

隨即將手一讓,在前引路。

上了樓,左覷右望,四下無人——時辰還早,連樓下都只有二三客人。

何天乃止步,含笑長揖,“蔣姊姊!”

蔣俊回身,再次深深斂衽,“何侯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眉眼嘴角,全是笑意。

“我蓄了須,自以為……哎,還是被姊姊認了出來!”

蔣俊笑,“何侯天資英挺,豈同凡俗?莫說蓄鬚,就是蒙面,也是如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妾也能認了出來!”

何天大笑,“慚愧!慚愧!臉紅了!”

心說,你還真會說話啊!

頓一頓,“不過,我還是糊塗,這是……怎樣一回事?”

“樓下三位,我阿爹、阿母、阿兄。”

“哦!這間‘閱壚’,原是尊府的產業。”

“是!”

“‘閱壚’二字,清雅脫俗,一定出自‘阿妹’之手筆吧?”

蔣俊笑,“是!見笑於大賢了!”

“‘大賢’二字,可不敢當!”

“此二字,君若不敢當,當今之世,就沒啥人當得起了!”

何天心說,放在一年前,蔣俊再咋客氣,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一年後,是老子的名望真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是咋滴?

再說聲“慚愧”,然後說道,“如此說來,今日,蔣姊姊……休沐?”

“是!可是,何侯不能到外頭去說呀!不然……哼!”

這個“哼”,嬌嗔動人,還刻意扳起了臉、嘟起了嘴,伊人在東宮之時,或者落落大方,或者端莊自持,哪裡見得到如此嬌媚的情態?

何天大笑,“豈敢?豈敢?”

不過,是不能“到外頭去說”,東宮女官、太子妾侍,於鬧市之中,當壚溫酒,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蔣俊隨即笑靨如花,“何侯請座!”

何天坐下,蔣俊陪坐,“今日的酒菜,都歸我請客,何侯不許推辭!”

“那怎好意思?到底是做生意,蔣姊姊如此客氣,以後,我這個客人,可是不大敢再登門了!”

蔣俊用撒嬌的口吻說道,“一定要的!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侯不吃我的請,我怎曉得,君出此門後,不亂說話?”

何天再大笑,“好!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