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瓘站在北府門的門樓上,面向東北,默默遙望。

那是汝南王府方向。

那裡,低垂的鉛雲,一片暗紅。

汝南王府並未起火,但周邊千萬火炬組成的“火海”,映紅了上空的鉛雲。

天寒,風緊,但衛瓘依舊恍惚,依舊如在夢中。

若不是因為阿瑾同那個何天的“特殊關係”,本來,今夜,自家的周圍,也會有這樣一片“火海”,上空的雲,也會被映紅。

回想起來,衛瓘真覺得自己是撞了邪——怎就會被汝南王說動了心?!

回想起來……一陣陣的心悸。

而對於阿瑾,則是深深的歉疚。

自己明明曉得,她是喜歡那個何天的,但是,依舊默許了汝南王的安排——

先為秦王繼室,再正位中宮。

自己清清楚楚,阿瑾對做王妃乃至皇后,並沒有一丁點兒的興趣。

本來,若不考慮“謀逆”“篡位”這一層,兒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安排,都是做父親的權力,但阿瑾不同啊,她的上一段婚姻,完全失敗,以致生了心障,不肯再婚,若真照自己的安排,她的下半生,一具行屍走肉耳!

事實上,以阿瑾的脾性,有沒有“下半生”都難說——很可能不過數年,便抑鬱成疾而終了!

自己欲以女兒幸福換將來的,都是什麼?

富貴?

自己本已居人臣之極,還要什麼富貴?

權力?

其實,自己未必看不明白,真若“事成”,獨擅大權者,汝南王也,自己的權力,會比第二次致仕之前更大?

一個“後父”的名聲?

為此,就值得行如此大險——不但賠上女兒的終身幸福,更押上全族的性命?

自己老邁,本就沒幾年活頭,再說,也是罪有應得,被殺,沒啥可說的!

子、孫,雖然倒黴,但畢竟制度如此——都是你們的命!

可是,阿瑾本已外嫁,不算衛氏的人了,只因為寡居回族,便陪著老父諸兄子侄一起送命,何辜?

衛瓘苦笑:我真的是昏了頭,真的是撞了邪!

東北方向的天空,愈發的明亮了。

衛瓘長長的透了口氣,心說,此事過了,若沒有外力阻礙——主要是皇后那裡,就叫阿瑾和那個何天成婚罷!

自己呢,從此含飴弄孫,再不理世務了!

要說明的是,此時代,寡婦再醮,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不再婚,才是不正常的。

“守節”?

木有的事兒!

也沒有那許多人非處子不娶的。

事實上,郎君過世,衛瑾還在孝中,便有做媒的找上衛瓘了,當然,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都是私下底聯絡,衛瑾還未出孝,這種事,並不好擺在檯面上,但可以先彼此默契,出了孝,就開始辦手續呀?

男方的檔次,並未因女方二婚而降低——都是名門子弟。

當然,其中有“頭婚”,也有求為繼室的。

衛瓘試探過衛瑾的意思,但皆為衛瑾斷然拒絕。

原以為是在孝中的關係,但出了孝,衛瑾態度絲毫不變,不論男方頭婚二婚,年紀大小、形貌才名如何,一律斷然拒絕。

這就是“心障”了。

如此數年,阿瑾又迷上了釋教,衛瓘原以為,女兒就要這樣常握經卷、長伴青燈的過下半世了。

沒想到,橫空殺出一個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