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愕然,“啊?哪裡不妥?”

公孫弘還是慢吞吞的,“大王確定此為手詔?”

“廢話!我大兄的字,我打小就看,騙誰也騙不了我!假不來的!”

“呃……手詔固然為手詔,可是,這個用詞,似乎……曖昧了些。”

“曖昧?”

“伊、霍皆為賢臣,伊尹放太甲於桐,春秋所許;霍光廢昌邑王,時人、後人皆無異議,身後,雖夷三族,但他本人,絲毫不受牽連,依舊名列麒麟閣十一功臣之首……”

“得!我曉得你要說什麼!伊、霍確為賢臣,但一個廢太甲,一個廢昌邑王,不臣也是事實啊!”

“廢無道,算不算‘不臣’,難說的很,難道,以今上的德行,竟自居為太甲、昌邑不成?”

楚王被懟的一滯,想了一想,“不說廢立,那擅權呢?霍光擅權,是不爭之事實吧?孝宣帝即位時十七歲,霍光死時,孝宣帝都二十三了!照理,孝宣帝踐祚第二年就該親政,算一算,霍光至少擅了五年的權!”

“不然的話,免什麼官呢?”

這個“免官”,不是指免霍光的官,而是手詔中免汝南王的官。

公孫弘並不退讓,“這就是矛盾所在,既為賢臣,又免什麼官呢?太甲沒免伊尹的官,孝宣帝沒免霍光的官!”

一個緊扣“賢臣”,一個緊扣“擅權”,大眼瞪小眼。

要說明的是,時間若再推後個三五百年,對於“伊霍之事”的指代,基本不會有什麼異議,但這道何天草擬的手詔,是歷史上第一次正式出現“伊霍之事”的說法,賈午讀的書少,自然不過腦子,楚王讀書不少,但關注點不在此,然到了公孫弘這兒,卻開始摳字眼了。

不過,這種爭論,不可能有標準答案,完全視乎你的關注點是什麼,以及,你內心希望它是什麼?

僵持片刻,公孫弘又說道,“還有這個‘宣詔’!這個‘詔’,照手詔的說法,是宣給‘淮南、長沙、成都’三王的;照賈大娘子的說法,‘淮南、長沙、成都’三王之外,還是宣給三十六軍的,可是,‘詔’在何處?”

楚王剛說了個“嘿!”就叫公孫弘打斷了,“大王,手詔是給你的,不是給淮南、長沙、成都三王的,也不是給三十六軍的!不能拿手詔當作宣詔的‘詔’!”

公孫弘摳字眼摳的楚王煩了,“大觀!你咋前怕狼後怕虎的?剛到洛陽的時候,你不是這個樣子啊!”

公孫弘心說,剛到洛陽的時候,我是楚王長史,立了一場大功,我他阿母的還是楚王長史!不過就是“六品視五品”變成了正經五品而已!

可是,我還是為你好!

“大王,我不是怕——唉!也是怕!但我怕的是,事成之後,好處都歸了上頭,有屎盆子呢,都歸你一個人頂!”

此時,公孫弘所顧慮者,也只是“屎盆子”而已,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后和何天給“事成之後”的楚王的報答,竟是“借君項上首級一用”?

公孫弘的話,楚王半句也沒聽進去,轉向歧盛,“豐美,你怎說?”

歧盛乾笑一聲,“大觀的顧慮,不無道理;不過,在下想的是,事成之後的那個‘尚書令’。”

“嗯?”

“大王,做了尚書令,還做不做北軍中候呢?”

楚王一怔。

介個——

日!把乃公問住了!

不比衛將軍、太子太傅,尚書令既非虛銜,更為政府首長,體制上,沒有做了尚書令還兼北軍中候的道理。

“文武兼資”,體制上有悖,實踐上也行不通,尚書令是要“坐值”——也即在尚書檯“坐班”的,沒有同時兼顧禁軍軍營事務的可能。

除非,像下邳王晃那樣“拱默”。

如是,我又做啥尚書令?我要的,當然是實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