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行了一日,入夜,楚蘭枝命蘇乞兒熄了漁燈,將船停泊靠岸。

他倆對坐在船艙裡,不久便看見對面的山巒上有火光出現,那光帶如蜿蜒的游龍潛行在山林裡,轉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怕麼?”楚蘭枝輕輕地問了蘇乞兒。

“師孃,這一路上,難不成他們一直追著我們不放?”蘇乞兒驚撥出聲。

他原以為師孃遣散眾人,是為了分散目標,利於大家各自藏身,如今再細細地思量,怕是師孃把自己當成了誘餌,將敵人引出包圍圈,以確保歲歲他們能夠安穩逃出。

風浪猛烈地撞擊著船舷,船身晃盪,潮溼的水汽撲進了船艙裡,冷得人一陣膽寒。

漆黑的夜色裡暗無燈火,蘇乞兒眼前唯一的亮光,便是師孃眼中隱忍的淚水。

楚蘭枝穩持了聲音道:“白天看不出什麼,晚上他們夜行軍,打著火把就看見了。蘇世卿,藺甲受傷走不了,我一人劃不了船,不得已才將你拖入這般的險境裡。”

“師孃,我的命是你給的,我連死都不怕,這點危險算得了什麼,”蘇乞兒擔心地道:“倒是師孃,你莫怕。”

楚蘭枝說不出什麼好,她搖了搖頭,低聲道:“世卿,船艙裡的米麵只夠我們吃上兩天,過了廣裕縣,兩岸就不是崇山峻嶺,許珏說會有山道,會有漁船,也會有村戶。”

她的話點到為止。

若是逗留於此,早晚會把糧食吃盡,繼續行船的話,下游有漁船,敵人便不會只沿著山路追擊,他們定會在河中攔截,進與不進之間,都是個死字。

“師孃,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一切聽你的。”

楚蘭枝隔著夜色,目光清銳地看了過來,“我們須得在敵人的面前消失,才能活著逃出他們的圍捕。”

蘇乞兒緊緊地看了過來。

楚蘭枝跟他細細地說道,“我們要夜裡行船,白日裡藏起來。夜裡我給你照著江面,你沿著岸邊行船,但凡看見對面山頭出現火光,便熄了燈停船,白日裡再尋一處茂密的河邊林子隱蔽起來,這樣他們尋不到我們的蹤跡,才能逃過此劫。”

蘇乞兒一點就通,“他們尋不見我們,自是無法追擊過來。師孃,包袱裡還有些許銀子,夜裡路過村戶,我拿銀子去和他們買糧食,這樣就能撐下去了。”

楚蘭枝:“藺甲身受重傷,歲歲他們才下船沒多久,我們推延的時間越長,他們活下去的機率越大。”

蘇乞兒摸黑尋到了漁燈,用火摺子點燃了燈芯,他解下攬繩,拿起船槳徐徐地划動了水,向下遊漂去。

楚蘭枝上到甲板上給他提燈,“蘇世卿。”

蘇乞兒抬頭看向了她。

楚蘭枝咬字清晰地告訴你,“我留你下來,就會帶你活著走出去。”

十日之後。

白日裡蘇乞兒不敢進到村戶裡,怕追兵搜村時發現他,跑不了就算了,還會連累到師孃。只有夜裡行船路過村莊,看見茅屋裡亮起燈火,他才會進到村戶裡買糧。

蘇乞兒摸黑進了村,走向一戶亮著燈火的茅草屋,一路上靜悄悄地,詭異地安靜著,他敏感地覺察出了不對勁,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來。

越是往前走,心裡越發擂鼓地跳個不停。

他的腳步越走越慢,忽然腳下一頓,生生地停了下來。

這個村莊太安靜了,連一絲狗吠聲都沒聽見。

何種情況下會有狗吠聲?那是村子裡進了陌生人。

何種情況下村子裡進了陌生人也沒有狗吠聲?除非村子裡的土狗都被人殺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