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裡他們都不曾知道其實離對方竟是如此之近,唾手可得的距離,卻也生生錯過了。

第二日歲歲按照陳廚子說的就去那徐家布莊了,剛巧今日裡徐掌櫃的女婿就在店中,為了找廚子這事這幾日他沒少操心,清涼鎮就這麼點大,他找來的廚子岳父都不滿意,再這樣下去那隻能花錢去外頭尋了。

所以當一個小娘子主動找來了,他又是喜又是懼,“小娘子說的是豆腐宴?”

“我是聽了客棧中的掌廚說的,所以特來試一試,我家中是開食肆的,在廚藝上有些經驗……掌櫃的意下如何?”按照陳廚子的說法還是不要太謙虛的好。歲歲對自己的手藝也有信心,但她是女子,她擔心對方未必肯買賬。

鮑松是徐家的上門女婿,這麼多年了過得一直憋屈,辦事少有不妥便要被譴責。如今老太太也就這幾日的光景的,一旦過世這喪葬的排場肯定不能往了小去,是以豆腐宴還是相當重要的。

徐家有錢,最喜歡體面。

鮑松也見過不少人的,他們做生意的最忌諱先入為主。他雖然對歲歲持懷疑態度,但也做不出將人趕出去的舉動,而是沉思片刻後道:“姑娘可願現下露一手?”

豆腐宴都是素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必須要禁用動物肉類以及五辛。所謂五辛就是五種辛味蔬菜,就是蔥、蒜、蕎頭、韭菜和洋蔥。但這樣一來可用的食材就非常少,要做的美味就很難。

阿爺的手札上說了許多達官貴人也並不是真心茹素,寡淡無味的素食他們才不願意吃,甚至宮中的御膳裡頭也會使用大量的食材來輔助,用來讓素食更加美味。

徐家也是這個意思,大葷是不能上臺面的,但卻也不是不能用。

歲歲今日要做的是一道名為踏雪尋梅的素食。這原先是一味以豆腐為主食材的菜,按照阿爺的菜譜還要用到蟹黃,但歲歲決定用胡蘿蔔同土豆製作素蟹粉來代替。她仔細挑選了兩個個頭不大的土豆同胡蘿蔔,將其洗乾淨蒸熟。

將蛋黃蛋清分離,蛋清加入豆腐中,擱上鹽、碎胡椒和黃酒,仔細研磨成細膩的糊狀。為了讓食材更細膩,歲歲還將豆腐泥又濾了一遍。她將蒸熟的胡蘿蔔和土豆去皮切碎,姜切成碎末,蛋黃中略加了一勺水後下鍋用油微微翻炒了一遍。

趁著鍋中還有油,此時放入薑末煸炒出香味後就能把胡蘿蔔泥放進去煸炒,她按照回憶依次擱了鹽、香醋、糖來調味,等胡蘿蔔泥微微發乾炒出紅油後再將土豆泥和蛋黃也下鍋一起翻炒均勻。

這其中的素蟹粉便成了。

鮑松全程看了,也不得不驚奇,“姑娘好想法,這樣瞧著倒同真的蟹粉也無區別了。”

歲歲淺笑,繼續手頭的事,她取來一隻略深的圓盤,取了少量的豆腐泥鋪進去,也不能鋪的太滿,三分之一即可。然後再將素蟹黃也鋪入盤中,此時動作須得慢一些,若是同底下的豆腐泥全攪合在一處那就不美了。等鋪滿之後繼續用豆腐泥鋪,將這黃色的素蟹粉全部鋪蓋住,但還得留出一些空餘來一會好澆芡汁。

她將香菇切成長條狀,以鋪好的豆腐泥為白紙,以香菇為畫筆,做成了枝幹。碼好後將盤子放入蒸籠中,中火蒸上一盞茶的功夫。她又開始做芡汁,一勺生粉加入半碗水小火煮開,裡頭的水變成濃稠的透明狀即可。

這時候就能開始做梅花了。取了新鮮的番茄剪出許多個小圓片作為花瓣,此時將蒸好的豆腐端出來慢慢澆上芡汁,再小心的將梅花瓣點綴上。

如此白雪皚皚,枝頭紅梅妍麗綻放,正是一道踏雪尋梅。

鮑松目不轉睛,直到歲歲將勺子遞給他,“掌櫃的嘗一嘗吧!”

那豆腐同芡汁都是滾燙的,一口進嘴裡燙的都不敢嚥下去。豆腐本身有些豆腥味,偏偏素蟹黃是鹹口的,土豆泥足夠綿軟細膩,參在蛋黃中說不出的口感……鮑松砸了咂嘴,又吃了一口,終於肯定了歲歲的廚藝,“姑娘好本事,我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菜。”

明明食材原料都是最普通不過的,烹飪的法子也不復雜,可大約因為這樣這食材反而更能發揮出自己原有的味道。鮑松這些年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吃過不少當地的美食,他有預感,眼前這位小娘子日後怕不止如此。

“姑娘再等一等。”事關徐家,他一個上門女婿也做不得主,他讓歲歲稍等自己則是命人將大舅子請來了。

徐鶴這兩天忙的焦頭爛額的,這會子拉來看到所謂的廚子是個女子,這火氣猛地就上來了,剛想罵一句胡鬧。然而鮑松眼疾手快,一勺子豆腐送進他嘴裡。

徐鶴品了品,原本不耐煩的表情瞬間轉變,趕忙又多塞了幾口,鮑松也來加入,兩人合力將一盤豆腐吃了個精光。

歲歲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徐鶴還給了五兩銀子的定金,老夫人也就這幾日的光景了,屆時他會派人來接歲歲去府中掌廚。

兩天功夫她就賺了十兩銀子,歲歲高興壞了,決定今日犒勞自己一番。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思考晚上要借用客棧的廚房給自己做幾個愛吃的小菜,她腹中還有孩子,營養得跟上。因為想得太入神了壓根沒注意客棧門口拴了好幾匹馬,裡頭的人一出來正好同她頂頭碰。

她腦袋撞一具堅硬的胸膛上,來人下盤穩,她倒是朝後踉蹌幾步,眼看就要踩著門檻摔下去了一隻大手迅速拉住她的手腕叫她倖免於難。

她心有餘悸的拍拍手,連頭也不敢抬匆忙道謝後就從邊上跑開了。

周月沉的指尖還有溫熱,他不自覺的摩挲了一下手指,剛才那小娘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很是叫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夜在竹林裡小娘子以為砸死了他,也是這般慌張害怕的,他回過神,覺得自己這幾天當真是兒女情長的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