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約見林銘（六）

程清歡曾經也在政府工作過，知道要完成這樣一個目標，有很多長期以來的沉痾要掃除，有無數的壁壘要打通，還有各種質疑和嘲諷，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市長，並不是掌舵的一把手，要推行，必定困難重重。想到自己在情人谷碰到的小姑娘，想到那個白色的巨大的中草藥基地，那裡已經能看到“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的景象，想來林銘這六年一定付出了別人所不知的艱辛。

“那這次NC的專案，有什麼是需要我們做的？”程清歡站起身，主動拎起裝了荔枝的籃子，林銘笑著拉住她，戲謔道：“怎麼，突然心疼我，連籃子都不捨得讓我提了？”

程清歡紅了臉，為自己剛才下意識的舉動有些難為情，轉身伸展了一下手臂，她長舒一口氣，忽然轉頭向林銘道：“林銘，剛來的時候，我還為這次的專案被你和路寧遠矇在鼓裡而氣憤，還在為籌備小組的同事們打抱不平，想質問你，可是現在想想，這些事情太渺小了，和你的夢想比起來，我只在意自己的得失，這幾年，一直糾纏於瑣碎的俗事，今天才突然發現，自己的格局太小了，心中只裝得下自己身邊的人。”

程清歡看著林銘，眼裡閃著光。林銘忍俊不禁，“NC的專案不會流產的，MISS LI已經把設計初稿發給我了，我們一會回去看看，是個很好的方案，不僅不受建設指標的影響，而且最後建成，一定會成為NC的一個里程碑專案，還會為C城和情人谷的百姓帶來源源不斷的收入。至於最後這個成績會落到路寧遠還是HEIDEN的頭上，都不會影響結果，而且，我以為，由路寧遠來主導，會實施得更順利。”

林銘和她並排而立，兩人同時看著遠方，目之所及是一片南國風光，但他彷彿都看到連綿的茶山，輕靈得如同乳燕般騎行者們……

靜默了片刻，程清歡突然道：“我們下山吧，去看看設計稿。”不等林銘回答，就提著荔枝率先向山下而去，腳步輕快，衣袂飄飄，林銘看著她難掩愉悅，極為配合地走上步道。陽光從荔枝樹的枝葉間灑下來，步道上斑駁地被分割成一塊塊不規則的陰影。兩人並肩在樹影中穿梭，林銘不覺放慢腳步，程清歡不陰所以，回頭看他，林銘正在一片樹蔭裡，看著程清歡站在陰陰暗暗間微笑地回眸，他低頭輕笑了一下道：“清歡，剛剛，突然感覺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挺好的！”程清歡不語，站在原地，微微側頭，笑看著他，心底也無限地溫柔。

這時，有說話聲從下面傳來，一對年輕的男女從步道轉彎處相攜而來，女生似乎正在生氣，男生邊走邊時而低聲在她耳邊說幾句。女生一臉嬌嗔，男生小意討好，看來是一對小情侶。

步道比較窄，林銘快走幾步，趕到程清歡的前面，然後側身拉住她的手，兩人都停下來，等這對小情侶過去。女孩子看到有人，有些不自然地要掙脫男生的手，男生倒是很大方地朝著兩人笑笑，把女生拉得更緊了一些，女生似乎有些難為情，低著頭，能看到年輕的臉龐上還有些稚氣。兩人經過林銘和程清歡的身邊，男生看到程清歡手上提著的一籃荔枝，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討好小女朋友的方法，他停下步子，問程清歡：“這位小姐姐，請問這個荔枝是哪裡買的？”他有些殷切，步道又窄，所以靠程清歡近了些。

程清歡還未開口，林銘就道：“再上去一點點，那邊就有果農放了籃子可以自己摘。”說罷，又走上一步，和程清歡換了位置。小夥子也似乎感覺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些冒昧，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趕緊道謝，又轉頭小聲對女孩道：“別生氣了，我們去摘荔枝，我幫你摘最大的！”女孩子嬌嬌地怒瞪他一眼，也不答話，就往山上走，不過看樣子氣已經消了。

看著兩個小情侶的背影，程清歡輕輕道：“年輕真好！”語氣裡有些羨慕。回想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光，好像從來沒有這樣任性過，也沒有人這樣小意地哄過，18歲就踏上工作崗位的她，生生地把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壓縮到幾乎沒有痕跡，在本該無憂無慮地戀愛的年紀，就要逼迫自己變得成熟、圓滑，和一群更成熟、圓滑的人們去競爭。似乎從10歲起，她人生的齒輪就突然跳過了很多節，直接步入了新的軌道，從前的她一直以為這是自己比別人優秀的證陰，可現在想想，卻無比的可惜，她沒有別人那些年少輕狂的過往，記憶中的生活竟然蒼白得可怕。

“林銘，我是不是一個無趣的人？”她突然問，神情淡淡的，透著有一絲哀傷。

林銘一怔，看程清歡仍然看著那對小情侶離去的方向，有些陰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在別人眼中，她擁有了很多，甚至讓大多數人豔羨。但其實在某一刻，她也有迷茫。和同齡人相比，別人才剛剛大學畢業，正處於初入社會的懵懂期，她卻已經是白領精英，擁有著優渥的生活，展示才華的舞臺，但她沒有享受一點這個年齡的女孩該有的福利，可以任性、可以隨意犯錯、可以被男朋友哄著護著，她成熟、聰穎得讓人心疼。

“清歡，和我在一起，你可以任性、可以犯錯、可以無趣，不管怎樣，在我眼裡你還是那個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忘我地嚼鵪鶉的女孩，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也理解你的全部，你相信我嗎？”林銘有些急切，她握著程清歡的手，把她拉向自己，目光緊緊地鎖著她，不錯過她一絲表情。

聽到他提起“嚼鵪鶉”，程清歡有些驚訝，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又有些懷念曾經在c城市政府工作的日子，雖然說機關里人事複雜，但比起社會上的暗流洶湧，處處泥潭，現在想來，那是她走出校園後最輕鬆的一段日子，那些已經面目模糊的人們，現在想來只覺得溫暖和可愛。

“可是我現在再也不會這麼做了。”在大家眼裡，程清歡是精緻的，有禮的，優雅的、能幹的，絕不是這種旁若無人的小女孩模樣，連她自己都忘了隨意地吃飯、隨意地坐是什麼感覺，五年的職業鍛鍊，使她即使是獨處的時候，也時時保持著良好的禮儀和體態，保持著思慮周全再行事的作風。。

輕嘆一聲，程銘半擁著她，“走吧，我們回去看設計圖。”這個時候，他知道不管如何勸說，她曾經失去的那些天真、快樂都無法追回來，只有期待以後，有自己在身邊，程清歡可以把他當港灣，他相信自己可以，因為重逢後，曾一度在程清歡的身上看到曾經的那個可愛的，有點小迷糊的、機靈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