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起嗤笑一聲,緩緩說到:“天保二年,起宣光、建始、嘉福、仁壽諸殿,各地征夫役送往京城。那時我還是廣武縣縣令,著人拿著戶籍簿挨家挨戶排查,不敢漏掉一戶,也不敢收受任何錢財。後來,我徵上來的伕役最多,老太守受到朝廷誇獎,提拔我做了雁門郡長史。天保六年,朝廷又發伕役一百萬築長城。老太守想要在致仕之前再風光一次。讓我無論如何也要讓雁門郡在三郡之中脫穎而出,但是雁門郡本就地勢險峻,又常年戰亂,人口自然不如其它兩郡。可他不想聽這些,只認定如果徵不上來伕役,是我無能。於是,我只能用那些長得高的孩子和身體依舊康健的老人來頂替。也沒人看出來有什麼不妥。果然,那一次雁門郡位列三郡之首,朝廷還因此斥責其它郡縣辦事不利。老太守再一次受到朝廷嘉獎,風風光光致仕回家。後來,我順理成章的做了雁門郡太守。 ”

說到這,劉起微微停頓了片刻,他沒想到,原本的無奈之舉竟然成就了他的仕途。年少有為,便是一郡太守,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朝廷忽然要合併郡縣,他所在的雁門郡也在合併之列,如果合併之後,他不能繼續做太守,那麼就要又回到從前的日子了。

他享受過高官厚祿,眾人追捧,又怎麼甘心回到從前?

於是,他開始動了心思。

當時秀容郡太守季坤明年事已高,唯一能與他一較高下的便是永安郡太守謝長安。

謝長安剛毅正直,深受百姓愛戴,且資歷比劉起深,如果想要壓住謝長安,那麼劉起就必須在政績上脫穎而出。

然而,想要政績突出,卻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就在劉起苦於沒有機會時,朝廷又繼續征夫役八十萬築長城,劉起大喜,認為這是上天在給他機會。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劉起打起了謊報戶數、修改戶籍年齡的主意,有不從者,便讓劉超強徵。果然,這一次雁門郡所征夫役數量位列三郡之首,朝廷還因此斥責其它郡縣辦事不利。

之後劉起便做了合併之後的雁門郡太守。刺史之下,便是他。

一時之間,劉起風光無限,前途不可限量。

可畢竟這麼做無異於殺雞取卵,劉起深知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大力發展農業,鼓勵生產,希望能補上空缺。

“然而,沒想到,還不到一年,”劉起握緊了拳頭,眼中滿是怨恨,“天保七年初,朝廷又征夫役沿長城築戍。天保八年,征夫役於長城內築重城。天保九年,徵丁匠修三臺,起大莊嚴寺。”

劉起有些癲狂,微微向前傾,雙眼充血的看著的孝瓘和斛律金:“如果合併後的雁門郡所征夫役還不如合併之前,會如何?朝廷衝我要人,我卻交不上,又會如何?”

“所以我只能繼續改戶籍,改年齡,強徵!”

“謝長安擋我,我便殺他,你擋我,我便殺你!”

審訊室裡,一片寂靜,靜的只能聽到人的呼吸聲。

孝瓘的聲音緩緩響起,“你若能堅定信念,腳踏實地,便不會有今日。”

劉起嗤笑一聲,“堅定信念?信念給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高談闊論的!我等小民,身家性命都難保,何談信念?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如果沒有你們連年征夫役,我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孝瓘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燙,胸口好似有一團棉花被堵住一般,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握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半晌才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今日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說完,孝瓘轉身,快步離開了那個陰暗潮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