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於是去找了負責征夫役的官員,官員見是前任太守,不敢怠慢,於是將此事報給了劉起。第二日,那孩子的名字被從伕役的名單裡劃下去了,劉起還請謝長安喝了茶,說是主管官員弄錯了年紀。謝長安深信不疑。

可是後來,又有永安郡的百姓找到謝長安,求他救救自己家的孩子。

謝長安這才發現有些不對,於是暗中打探,發現劉起為了徵役,居然將男子戶籍年齡篡改,十三四歲的孩子都被徵了去。謝長安便去找劉起詢問此事,並耐心勸誡劉起切不可做違法亂紀,不利民生之事,可沒想到劉起拒不承認。昔日恭恭敬敬的後輩,此刻全然不將前輩的勸誡放在心上,還說謝長安沒有證據,這是在誣陷他。

謝長安怒不可遏,暗地裡蒐集證據。他為官這麼多年,有些人脈,於是託人將以前的戶籍簿偷了出來,沒想到被劉起發現,立即派人追殺謝長安,將謝長安的馬車逼下了懸崖,對外卻宣稱是流寇做的。

劉起在謝長安家中沒有找到戶籍簿,為了以防萬一,他奏請斛律光,稱百姓低報丁齡、偽報病老,以前的戶籍簿早已做不得數,請求增派人手,到各處核實人口資訊。

斛律光自然支援,並將此事交由劉起辦理。於是劉起便以此為由,派人核實人口資訊,實則卻是大規模篡改戶籍年紀。並以避免洩露人口資訊為由,將舊的戶籍簿銷燬。

老者說完,將床頭的一塊板子掀開,從裡面拿出來一本厚厚的冊子。冊子上端端正正的寫了“戶籍簿”三個字。

老者粗糙的手指在戶籍簿上輕輕摩挲,彷彿在撫摸一件珍寶,“當年我從田裡回家,遇到了逃亡中的大人。我想要把大人藏起來,但是大人說沒用的,他將這本戶籍簿給了我,叮囑我一定要藏好,將來給能除掉劉起的人。”

“劉起真的狠啊!大人一介書生,可派來追殺大人的人有三四十個……他們逼大人將東西交出來,大人不肯,於是架著馬車投下了懸崖。”

老者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平復了半晌,繼續說道:“我躲在草叢裡,後來等那些人走了,我跑到懸崖邊,卻找不到大人。我拿著戶籍簿,不知道該給誰,不知道誰能為大人做主,於是領著孩子連夜逃到了山裡。後來張仲尊偶然間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他和大人一起在州府共事。他想要尋機會將此事告訴刺史,可刺史東征西戰,偶爾回一次肆州也不過數日,都待在軍營裡,他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我也不敢輕易把東西交給他,於是它就在我這一直放到了現在。這麼多年,我就和朝兒躲在山裡,靠著張家小兒的接濟活著。每天都盼著那個人能來找我。這一盼就是三年……”

老者語氣哽咽,“老天有眼。讓我還能等到這一天。”

這麼多年,老人常常自責,如果當初自己不去求大人,是不是大人就不會死?

孝瓘心中五味雜陳,他不贊同謝長安偷戶籍簿,但卻敬佩他為了百姓甘願冒險。

“老伯莫要憂心,朝廷自會還大家公道。”

老者抹了一把眼淚,將戶籍簿小心翼翼的遞給孝瓘,孝瓘忙起身雙手接過。

那戶籍簿記錄的尤為詳細,包括每戶人口情況,土地情況和賦役情況,難怪劉起會如此緊張,將舊的戶籍簿都燒了。

“若要作證,隨時可來找我。”

孝瓘起身長揖:“晚輩定不負眾望。”

老者點了點頭,示意少年領著孝瓘去休息。

少年領著孝瓘出了房間,來到偏房,壓低聲音質問孝瓘:“你叫什麼?我爹信你,我可不信。”

“高孝瓘,京城人士,如今代行肆州事。”

姓高?少年眼裡立刻多了一抹恨意。來自京城,姓高的貴人,除了皇室也難找出第二家了。

孝瓘將一切看在眼裡,他沒說什麼,只是轉身慎重的將戶籍簿收好。

少年狠狠地握緊了拳頭後又鬆開,“若是讓我知道你騙我爹,上天入地我也會找你報仇。”

說罷,少年提著油燈摔門而去。

孝瓘在黑暗中佇立,眼前浮現的是王家村老人的失望,還有少年的恨意。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一夜淺眠,次日天還未亮,孝瓘便騎著馬離開了小木屋,朝著山外走去。劉起為了追殺他,用的都是突厥日行千里的戰馬,而孝瓘的馬,卻是府衙裡最普通的馬,所以他必須要儘早離開,不能讓劉起發現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