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亮七歲的時候,母親便患白血病去世了,一直與父親相依為命。

他們生活在一個叫做臨水鎮的偏遠小鎮上,交通很不發達,距離縣城足有六十公里。母親患病時,家裡的積蓄便花費一空,在親戚那裡也欠下不少錢。

正是如此,那些親戚,與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是越來越冷淡。

因為要照顧許亮上學,父親沒辦法外出務工,只能靠祖上留下來的幾畝地過活。

父親每天天還沒有亮,便會進地裡摘菜,捆成一袋袋,用一輛老舊的,有些生鏽的三輪車,拉到鎮上賣,身上沾滿了露水、泥濘、雜草,手凍得發紅生瘡。

賣菜,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再辛苦,也得咬牙堅持。

有時候,下午放學,買菜的人少了,許亮就會幫助父親看著菜攤。父親則是回到家裡,耕種新的地塊,或餵牛、養羊。

家裡的大小事,都壓在父親身上,許亮雖在讀書,卻也要儘量去分擔。

小鎮的菜市場很簡陋,是用水泥板搭建,佔地倒是不小,賣菜的、賣家禽的、賣豬肉的、賣魚的……,全部集中在這裡,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禽類糞便的味道。

地上,爛菜葉子,千腳泥,破碎的雞蛋,甚至還有不知是誰吐的口痰。總之,這不是一個好的環境,能在這裡待上一天的,絕不是一般人,多是為了生計迫於無奈。

但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許亮卻蹲在水泥板下,拿著鋼筆,全身心的做作業。有時是複雜的一元二次方程式,有時是古詩抄寫。

他必須在這裡做完作業,晚上得早睡。父親說,只有保證足夠的睡眠時間,第二天才有好好學習的精神。

讀書這他們這代人唯一的出路。幸好下午買菜的人並不多,很少有人打攪他。

“這個南瓜多少錢一斤?”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許亮收起鋼筆,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破舊軍衣的老頭兒。

這老頭兒滿臉溝壑,顴骨頗高,帶有幾分兇相。但,下巴上花白的鬍鬚,洗得發白的長管褲,老式的便宜膠鞋,無一不說明他很落魄。

許亮道:“三毛。”

“我買一個。”

老頭兒點起一根不知是什麼牌子的煙,在一旁吸了起來。

將南瓜放秤,許亮道:“五斤,一塊五。”

老頭兒在衣服兜裡掏了半天,拿出皺皺巴巴的兩個五毛。繼續摸索,只摸出一個空煙盒,然後眼巴巴的盯向許亮。

許亮道:“可以手機掃碼,二維碼就在那裡。”

老頭兒摸出一個老年手機,再次眼巴巴的看著許亮。

也不知是哪家的長輩,怪可憐的。

這個時代,空巢老人很多,年輕人幾乎都外出打工了!小鎮上,除了留守兒童,也就只剩他們。

許亮心中一軟,左右看了看,見父親還沒回來,拿起南瓜遞給老頭兒,道:“送你了!這錢,你還是留著吧!記得,少抽菸,抽菸對身體不好。”

老頭兒盯了許亮幾眼,將兩張皺巴巴的五毛放在水泥板上,抱著南瓜離開了,手裡的煙沒有扔掉。

落魄的背影,依舊在吞雲吐霧。

“真是一個倔強的老頭。”

許亮搖了搖頭,將錢丟進紙箱子裡面,繼續寫作業。

第二天,老頭兒又來了,依舊穿著昨天的破軍衣,舊膠鞋,依舊是買南瓜。

“六斤,一塊八!”

許亮將南瓜遞給老頭兒。

老頭兒這一次有些意氣風發,拿出三張一塊的新鈔,在許亮面前一一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