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們討論的話題和內容不能像茶會時那樣輕鬆愜意。”萊昂納爾遺憾嘆氣。

早早徵詢過前委託人意見的克萊恩趁勢到茶具櫃拿了一套乾淨的瓷杯,為同居者添茶的同時,不緊不慢地開始說明道:“是這樣的——”

大約五分鐘過去,理清來龍去脈的亞瑟·華生坐在克萊恩對面的單人沙發裡,若有所思地讓視線從白袍信徒的身上一掃而過。

“也就是說,之前困擾著萊昂納爾的失竊案中,混有受人指使的不懷好意者。黃金的事是他們故意透露出去讓雜活女傭和管道工人知道的,而他們表面上裝成是貪婪的竊賊,實際卻悄悄偷走了你儲存的幾份重要憑證……以個人名義,慈善捐助了數家孤兒院的公益證明。當你把那兩個小偷起訴上法庭,他們主動找到你,說自己已經認錯,請你在開庭當天向法官說幾句好話,希望能夠從輕判決,但事實卻是開庭那天,他們突然反水,甚至搬出風暴之主教會的教義,正當化了他們的偷盜行為……”

萊昂納爾聞言不禁苦笑:

“他們向法官提交的‘證據’,就是我的公益捐款證明,還以此指控我想要在那幾個孤兒院宣揚永恆烈陽的教義,試圖毒害那些孩子們的思想……而打擊違法信仰,是每一個風暴信徒合理合法的正當義務。”

“於是,這起案件的性質在此發生轉變,從一樁違法違紀的盜竊案,變質成了有宗教活動參與的違法傳教。”克萊恩補充道。

亞瑟·華生搖著頭哂笑了一下:

“我可不信,區區兩個小賊竟能那麼巧合地偷走那幾份蓋著章的證明檔案,這背後有人在運作吧。”

“一定是可惡的風暴狂信徒,只有他們才會這麼熱衷於捏造罪名,然後強行扣到純真無瑕的太陽信徒頭上。”萊昂納爾面色沉重地頷首,握著拳頭的手忍不住抬起揮了揮,“之前神職使節團的事就是他們搞的鬼,故意下套,好把我們扭送回國……”

已經聽了許久風暴陰謀論的克萊恩連忙坐正身體,適時打斷了這個永無止境的話題道:

“現在,能證明你沒有違法傳教的重要人證,應該就在那幾家孤兒院裡,只要在那裡工作的護工和孩子願意集體作證,說你沒有向他們宣講過永恆烈陽的教義,這次的宗教裁判也就不是什麼難以跨越的難關了。”

萊昂納爾神情愈發沮喪,耷拉著腦袋嘆氣:

“這一點,對方同樣可以想到……我趕去其中幾家孤兒院的時候,已經發現有風暴教會的人把守住了進出口,嚴厲禁止我繼續接觸裡面的孩子們。而且,我雖然沒和孩子們宣講教義,可之前教他們認字時,我在黑板上寫的例句是摘自啟蒙教典的讚美詞……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可惡的風暴狂信徒挖了出來,於是反倒進一步證實了我的違法傳教行為。”

這不就是屬於經典的斷章取義嗎?克萊恩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安慰一下他,視線掃過桌上攤開的一份又一份證明檔案、合約協議,終究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萊昂納爾這時卻是抬起了頭,豁達地自嘲笑道:

“我雖有信心在口才、在太陽教義的辯論上勝過任何人,但魯恩王國可不會給我辯述教義的機會,所以我本打算把問題委交給專業人士……這些天,我跑了好幾家律師事務所,找了幾位有名有姓的大律師,但因為牽扯到信仰衝突和宗教鬥爭,沒有誰願意接下這起裁判的辯護,哪怕我給大律師手下的助理塞錢都沒用。而早在接到宗教裁判庭審通知前,我的銀行賬戶就因為‘涉嫌支援違法宗教活動’的理由,無期限地進入了凍結狀態。”

情況豈止是不樂觀……克萊恩暗自搖頭,想起自己下午抽空陪同這位太陽信徒乘坐地鐵返回他的住所拿取資料時,他在購買車票的乘務視窗摸了半天口袋,都沒能掏出湊夠4便士零錢的硬幣,只能握著三枚可憐巴巴的銅便士硬幣,向後方的自己投來求助視線。

“我的房東也通知過我了,說知道我攤上了麻煩,會把之前預交的房租和押金退還部分給我,讓我在下週之前搬出去住……”萊昂納爾語氣輕鬆地笑了笑,“往好處想,我至少還能拿到十幾鎊,這些錢足夠支撐我再多活上一段時間了。如果晚上選擇去聖希爾蘭教堂睡地板,平時給那裡的牧師打打下手,做點搬運器材之類的苦力活,日常的開銷甚至可以降低到忽略不計。”

聖希爾蘭教堂,如果我沒記錯,那是蒸汽教會的地盤,你一個信仰永恆烈陽的……喔,在因蒂斯共和國你們是和平共存的狀態,那沒事了。克萊恩頭疼地深呼吸了兩下,不知第幾回暗歎這攤破事的難辦。

但他不後悔攬下這件苦差,因為毫無疑問,來自因蒂斯的神職者使節、萊昂納爾,認識那位貝克朗大使!而且經他之前有意無意的試探,基本可以確定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太好,似乎處於互相看不上對方的狀態。

《控衛在此》

提及本國駐魯恩王國的外交大使,萊昂納爾當時的表態是這樣的——“去找他擺平麻煩?那還不如指望那群瘋狂而粗魯的風暴狂信徒主動下跪認錯。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插手了什麼,還洋洋得意地自豪於把對手耍得團團轉……”

這番隱約能感受到不屑態度的發言,無疑給了克萊恩一記強心針,讓他遠眺望見了近日困境的突破口。

或許,如果能夠和這位神職者保持良好的關係,大使那邊的威脅說不定可以迎刃而解……

只可惜,克萊恩還沒來得及作出更多試探,愛麗絲的華生馬甲就回到了家中,他們的談話進度就此中斷。

“我知道了。”聽著萊昂納爾的“賣慘”自述,亞瑟·華生不為所動地點了點頭,忽抬眸看向克萊恩,提了提手裡的茶杯,“夏,茶水涼了,你去廚房再泡一壺新的吧。順便幫我把調味的蜂蜜和楓糖漿帶來,今晚我需要補充點糖分。”

支我走開的理由還能再粗糙點嗎?克萊恩默默吐槽,無聲看了這兩人幾眼,倒也識趣地沒有多問,拎著那隻以金線勾勒出圖案的白瓷茶壺一起鑽進了廚房。

忍住抽空去灰霧上占卜現狀的衝動,他百無聊賴地默數了大約五六分鐘的時間,感覺那邊的談話差不多也該結束了,便就帶著茶水和她點名要求的蜂蜜、楓糖漿向客廳走了過去。

他的腳步停在了客廳外的走廊上。

“……所以,我的身份至今都沒人起疑,原因就是真的曾經有過這個叫亞瑟的人?抱歉,更正一點,以因蒂斯語的發音習慣來講,他應該是叫阿爾蒂爾吧。”亞瑟·華生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瞭然的開悟感。

“阿爾蒂爾……我以為我不會再聽到這個名字了。”萊昂納爾似乎也頗為感慨,“不過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他犯了錯,只有偉大的烈陽才有足夠仁慈的寬恕他的心胸,所以我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負責送他去見烈陽。”

“還真有你們這些太陽信徒的風格……不管怎樣,我都需要對你表示感謝,這個身份幫我省去了不少麻煩。”亞瑟·華生繼續說道。

……感覺不是在談什麼特別機密的話題?只是在聊之前在萊昂納爾那裡購買的身份證明?雖然好像夾了些細思恐極的內容,但大概……嗯,大概不是重點。

克萊恩又屏息偷聽了一會,發現他們已經開始閒談起香檳和奧爾米爾葡萄酒的話題,便放下心,大步走進壁爐火光正旺的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