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睡前,換上了一身白紗睡裙的奧黛麗像往常那樣從枕下找出海螺外形的神奇道具,就著屋內淡淡的緋紅月光起身,走到拉起淺白窗紗的落地窗邊,卻沒能像往常那樣理順心情,更別提把心情組織成語言文字傳達出來。

她握緊手中的海螺,心底湧動著難以言明的情緒。

靜默片刻後,少女垂眸看向自己的腳尖,在沒有點燈的臥房裡走起了一字步,而當她踏入柔軟地毯,輕盈的腳步躍動旋轉,白裙綻放出花瓣般的美麗曲線,就好像跟隨著早已遠去的舞曲節拍,與一個看不見的人影共舞。

這裡沒有不適合跳舞的禮鞋,沒有來自他人的視線,感受不到那雙溫暖卻始終恪守紳士風度的手,也不再聽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只有某種明媚而柔軟的感覺填滿胸口、攀上臉頰化作淺淺的笑意。

在那無聲流淌的最後一個舞曲小節末尾,奧黛麗轉身後仰,倒向柔軟的床鋪,睜著一雙毫無倦意的碧綠眼眸直直望著天花板的吊燈。

白馬王子本應只存在於浪漫的愛情文學裡。

溫柔、體貼,英俊、帥氣,會讓他的女孩成為世上獨一無二的公主殿下。

她從未想過,現實中竟真的存在著那樣完美得像是從話本中走出來的人。

王子殿下……不不,除了家世,她認識的那幾位奧古斯都家族的王子根本就無法和他相比,完全就是地面塵土和天上雲朵的區別!

而最重要的一點,在那些暗示許諾她成為王妃的奧古斯都殿下們眼中,她看到的是霍爾伯爵家的千金小姐,是貝克蘭德社交界的耀眼寶石;但在他那雙色調清澈的青碧眼眸裡,她所見的僅僅只有自己的倒影——只是奧黛麗,不帶有任何字首字尾和修飾的奧黛麗。

很少有人能拒絕這種直接觸動靈魂的注視。

作為“觀眾”和“讀心者”,魔藥帶給她的非凡能力能夠讓她輕易看穿他人的情緒,但卻不曾告訴過她該如何面對這種毫不作偽的眼神。

而且,如果……她是說如果哦,如果那位亞瑟·華生先生真的和愛麗絲小姐有關,比如他們其實是擁有實質血緣關係的兄妹……如果她未來真的和亞瑟先生走到一起了,那麼從輩分角度考慮,愛麗絲小姐豈不也就成了她的妹妹……

不知從何時起就在床上翻來覆去打滾的奧黛麗停下動作,臉頰突然燒紅地抱住了枕頭,用力甩了甩頭,像是想要將腦海中出現的幻想畫面甩離自己:

“不行不行,胡思亂想也該有個限度……”

像是為了重振精神,她挺身坐起,摩挲著手中的傳訊海螺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湊近過去,低聲道出了自己斟酌許久的問話:

“愛麗絲小姐,我有個問題想要向你確認……你有兄弟姐妹嗎?”

雖然知道對方近期回訊的時間大多集中在後半夜,但奧黛麗還是懷揣著少許期待,等候了幾分鐘,直到她略感失落地收起海螺,就要乖乖躺下睡覺,遲來的震感才突然中斷了她的打算。

連忙找出海螺放近耳畔,奧黛麗聽到屬於愛麗絲的聲音平緩柔和地傳了過來:

“我有兩位兄長,底下還有一個弟弟。”

果然……亞瑟先生一定就是她的兩位兄長之一了!奧黛麗莫名振奮起來,正要思考該如何委婉地向她打聽亞瑟先生的事,卻聽對方的回答在停頓了足足十餘秒後再次響起,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這邊的追加問題。

“不過,奧黛麗,我必須提醒你一點,亞瑟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所以很抱歉,他恐怕無法對任何人的好意作出回應……”

未婚妻……

奧黛麗只覺像是被一盆冰涼的水從頭潑下,將自己沉浸在雀躍欣喜的心情拉出美妙的假想,瞬間拉著她回到了冰寒刺骨的現實。

也、也是喔,像那樣長得帥氣俊美的男士,擁有未婚妻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值得驚訝……

她放下海螺,想要試著問一些能夠緩和氣氛的問題,卻發現自己腦袋裡空白一片,久久沒能組織起合適的語言。

“早點休息吧,晚安。”海螺中傳來少女的輕聲問候,一如既往地溫軟柔和。

奧黛麗再一次抱住了自己的枕頭,把臉埋進天鵝羽絨填充的手工刺繡布面,良久才緩緩嘆出一口氣。

少女初次品嚐到的欽慕之情,就這樣短暫地無疾而終。

…………

時間回到今晚稍早一些的時候。

結束夜間的社交活動之後,亞瑟·華生返回住處,一點也不客氣地拉響門鈴,兩手往正裝長褲的口袋裡一插,便心安理得地等待著屋中的人過來開門。

望著從客廳窗戶透出的燈光,她略微眯了一下眼。隨即房門開啟,玄關口的煤氣燈下現出了兩張各有特徵的臉——

“回來了?”大偵探夏洛克那張鬍子拉碴的臉上揚起了一個笑容,一個表演性質多於實際意義的笑,“我們剛剛還談到了你,說你忙得整天不見人影。”

萊昂納爾修士那張白淨而俊朗的臉龐也隨之配合地浮起笑意,本人則是興高采烈地揮手打招呼道:“晚上好啊,亞瑟。”

“晚上好。”亞瑟·華生微笑點頭進屋,隨手脫下外套掛到臂彎,跟著他們的腳步走入客廳,毫不意外地在沙發區域看到了兩套擺開的茶具,以及矮桌上那一份又一份的紙質檔案,“你們今晚這是在舉辦什麼夜間茶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