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推開油漆嶄新鋥亮的大門,懸吊在門後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

一身筆挺警察制服的克萊恩邁步走進這家開業不久的診所,向寬敞明亮的接待室內投去視線。

他的運氣不好也不壞,此時診所內似乎並無其他上門問診的病患,只有一個看似助理職位的少年坐在接待臺後,有些無聊地打著哈欠。

見到有警察上門,那個頭頂蓬亂黑髮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放下翻閱過半的報紙,起身迎了過來:

“中午好,這位警官,請問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如果是來看外科的,你可能需要稍等一會,米哈伊爾醫生現在去用午餐了。如果是內科病,我可以為你診斷,而且我們診所推出了對公職人員的優惠方案,你可以憑警員證明享受一定比例的診金折扣——”

……嗯?警察來這看病還能打折?這家診所的經營策略這麼人性化?

克萊恩被這一打岔,險些跟著跑了題,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向這身穿白外套的清秀少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證件:

“我不是來看病的,希望你能配合我的提問,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

“……啊,當、當然沒問題。”少年瞬間反應過來,退出了營業狀態,臉上成熟穩重的神態只眨眼間便被緊張和慌亂取代,“但、但,這位長官,我從沒做過什麼壞事,您說的提問……是指什麼?如果我能答得上……”

看對方就差舉起雙手自證清白了,克萊恩暗自在心底搖頭,表面仍是不見含糊地詢問起了那幾起失蹤案相關的細節。不過此時沒有倫納德在場,他便略去了案發的正確時間,又在幾位失蹤女孩的姓名間摻入了愛麗絲的資訊,要求少年著重回憶近半個月內的經歷。

“沒有,長官,您描述的那幾個女孩,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見過。”自稱謝爾敏的少年信誓旦旦保證道。

儘管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個答案,但克萊恩還是有些不願相信地重複追問了一遍,見少年滿臉急得好像快哭了似的表情,這才作罷,揚起有些勉強的微笑以示安撫。

“對了,你們診所的那位醫生,米哈伊爾醫生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我也需要從他那裡確定一下情況。”

克萊恩側身望了望擺放在接待室內的座鐘,在心中估算著從這裡趕到匯合地點的時間。

“應該快了,醫生應該會在十二點半左右回來……”謝爾敏不明顯地鬆了口氣,有些拘謹地搬來一張椅子,示意這位年輕的督察警官可以坐下等待,“您要來點水嗎?”

正當克萊恩即將喝完杯內的清水之時,診所大門處終於傳來了令人醒神的鈴鐺聲。

叮鈴,叮鈴——

他霍然站起正了正頭頂的警帽,又略微壓低帽簷,迎面走向那名戴金邊眼鏡的白大褂醫生。

……

“好的,感謝你的配合。”

克萊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擺出微笑表情說出這些話的,只是當他反應過來,臉部肌肉就已自動做出了最合理的對應,在這些皆已忘記愛麗絲的人前展現出身為警察正常該有的態度。

“這是作為市民應盡的義務。”面前的米哈伊爾醫生溫和地說著,甚至還不忘從胸前的口袋取出名片盒,將寫有自己姓名和診所地址的名片遞給面前的年輕警官,“警官,或許你已經從我的助手謝爾敏那裡聽過我們診所推出的優惠方案了,今後如果有任何需要,米哈伊爾診所會竭誠為你效勞服務。”

接過那張名片看了一眼,克萊恩輕輕點頭,可有可無地將它收好。

“……我知道了。”

沒有在這家診所多做停留,他拉開了油漆嶄新鋥亮的診所大門,走進午後溫暖燦爛的陽光之中,一時只想放空大腦,不再去管束各式紛雜繁多的思緒。

線索斷了。

該如何調查一起只知道受害者身份的懸案?

找不到目擊證人,明確不了案發地點,更無從得知其中的諸多疑點。

克萊恩眼眸色彩轉深,視線也不再定格於街邊的地磚,右手往上彈起銅色硬幣,心中無聲而快速地默唸已成慣例的占卜語句:

“米哈伊爾·亞當斯醫生沒有說謊。”

銅便士硬幣旋轉翻滾落下,被他信手接住。

掌心正中,喬治三世國王頭像上的那兩撇小鬍子,彷彿嘲笑他般向上翹起,笑他的異想天開,笑他的負隅頑抗。

支撐了他好些天的渺茫希望就這麼消散了。

如此輕描淡寫,如此平靜無波,絲毫不存在他所期待的轉折,也不見有任何奇蹟的前兆。

默然地收好硬幣,克萊恩停下腳步抹了抹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