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感到自己身處一個糟糕透頂的噩夢之中。

但如果他所經歷的荒誕都只是夢境勾勒出的虛假故事,那該有多好。

如果他能早幾年……早十幾年出現,告訴老尼爾扮演魔藥名稱的訣竅……如果教會能向底層的普通值夜者們普及“扮演法”……

是否就可以避免這種無謂的悲劇和犧牲?

不,如果不是他急於合理化自己的晉升,向包括老尼爾在內的諸多值夜者暗示了扮演的作用,老尼爾是不是就不會陷入虛度歲月的絕望?是不是就不會傾聽那位非人格化神靈、“隱匿賢者”的墮落之語,不會去嘗試那個未知真假的生命煉成儀式?

克萊恩感到茫然,但更多的是沉重、壓抑還有無助。

他在渾渾噩噩中完成了後續的搜查工作,與同樣紅了眼睛的洛耀回到了公司,只留開槍射殺老尼爾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無言的隊長在現場處理善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家,怎樣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家人一同享用的晚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栽倒在床上、昏沉地進入了夢鄉。

只是當他再次醒來,看向被晨風吹起的窗簾,看向透過縫隙照射進入房間的明亮光線,克萊恩知道,自己該振作起來了。

他就像往常那樣起床洗漱,換上了體面的燕尾服正裝,拿起那頂半高的絲綢禮帽,安靜地一步步邁下樓梯。

當看到起居室裡坐在餐桌旁吃著早餐的梅麗莎,和她身旁正在翻動晨報的班森,克萊恩無意識愣了一下,腳步瞬間停滯。

有哪裡……不太對。

好像少了什麼?

少了……誰?

為什麼我會覺得,坐在餐桌旁的應該還有一個人……

那是誰?

……奇怪了,算上我自己,一家兄妹正好是三人,沒錯啊。

“克萊恩,你還好嗎?”藏好擔憂,梅麗莎放下了麵包,抬頭看向站在樓梯上停住不動的哥哥。

對於克萊恩昨晚的異樣,她和班森都隱約有所覺察,只是出於照顧克萊恩心情的考慮,他們默契地什麼也沒說,也不去追問,配合著他拙劣的演技,裝作不知地一同表演。

定了定神,克萊恩將手中的絲綢禮帽掛到門邊的衣帽架上,便來到餐桌拉開椅子坐下,還算有精神地對著梅麗莎和班森笑了笑:

“我沒事,可能是昨天發生的一些事讓我覺得有點疲憊……但沒有什麼事是睡一覺起來不能過去的,你們看,現在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們的早餐什麼時候可以不再吃燕麥麵包,換成白麵包、吐司和培根的組合,那樣顯然會美味得多。”

還未等微笑著似要表示贊同的班森開口,梅麗莎便搶先強調起來:

“可白麵包更貴,也更不經放,買來沒幾天就該吃掉,不然就會變質……克萊恩,我覺得我們還是過得節儉些的好,不能因為你才加了薪就立刻想著改善生活條件。你和班森都需要攢錢,需要積蓄,這樣將來如果要訂婚、要結婚,也好早做打算。”

“梅麗莎,早餐時間不要討論這麼深刻的話題。”

班森喝著茶翻過一頁晨報,笑呵呵地道。

“如果要按年齡長幼來算,我的壓力可比克萊恩要大多了,所以現在更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努力試試那個公開考試的選拔案。雖然我們現在都還沒遇見合適的物件,但有個在政府單位上班的哥哥可是能在家庭條件這一點上加很多分的。就像羅塞爾大帝說的那句,‘有準備,沒禍患’一樣。”

我們……都沒遇見合適的物件?

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好像有個喜歡的人……不,不是那個連長相都快忘記了的初戀加暗戀物件,而是……

而是,以“克萊恩·莫雷蒂”身份認識的……

克萊恩咬了一口燕麥麵包又咽下,感覺有些食不知味,下意識問了一句:

“你們不覺得少了點什麼嗎?”

聞言,梅麗莎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看他,又低頭望向放著燕麥麵包的餐盤,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道:

“好吧,今晚回來的時候,我會記得去斯林太太的麵包房,去買點她新推出的自制果醬……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味道,但每天每餐最多抹三勺,再多……吃太多甜食對牙齒不好。”

的確,抹上果醬之後的燕麥麵包也不需要混著茶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