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遲了。

當克萊恩一行趕到之時,他們就知道,已經太遲了。

屬於老尼爾的那棟獨立房屋外,身穿警察制服的人在街邊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

幾名忙得焦頭爛額的見習警員正在勸服附近的圍觀者離開,另有一名警長領著幾位屬下越過了正門,站在種植有玫瑰和金薄荷的花園裡,面色發白地相互商量著什麼,不時對著花園的地面指指點點。

克萊恩壓了壓半高的絲綢禮帽,跟在隊長身後向那棟房屋的入口走去。

見習警員們看到這一行人朝著警戒線直奔而來,立刻上前想要勸阻,卻見領頭的風衣男士從衣兜裡亮出警局的高階督察徽章,便又止了步。

“麻煩你叫一下那邊那位警長,讓他帶著你那幾位同事一起過來。”

便裝打扮的灰眸督察警官語氣溫和,示意其中一名見習警員說道。

沒過多久,步入花園的那幾名警察便都回到了警戒線前,數串凌亂的血色腳印一直從房屋正門延伸至街邊。

克萊恩與洛耀沉默看著隊長的背影,看著他取出督察警徽與警察局下發的證件,向那些接到附近居民報警而趕來的警長、警員說明身份,表示屋內的情況交由自己一行專業人士來處理,讓他們去負責隔離現場,讓無關的圍觀群眾遠離出事的房屋。

見不用繼續頭疼如何處理那棟古怪的房屋,幾名警長、警員均是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稍有放鬆,不再顯得那般緊繃。

隨即,頭戴警長帽子的警察主動向灰眸幽深的督察交代了他們接到的報警情況:

“今早附近的居民看到,這棟房子從門縫中流出了大量的鮮血,把臺階、把花園都弄得一團糟。正當有膽大的人想要靠近看看情況,他們又忽然聽見了屋內傳來詭異的鋼琴聲……這把幾名路過的鄰居嚇壞了,他們便商量著報了警。”

鋼琴聲……

克萊恩無言地閉了閉眼,回憶起鄧恩隊長在馬車上所提及的、有關老尼爾的往事。

老尼爾一生未婚,只在年輕時有過一段美滿的戀情,一段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愛情。

但不幸的意外重病破壞了這平淡的幸福,老尼爾想盡方法試圖挽救戀人的生命,甚至不惜暴露非凡者的秘密使用儀式魔法,也還是沒能阻止情況的惡化,從此與她生死離別。

而在克萊恩的印象裡,老尼爾說自己有位過世的妻子,生前很喜歡音樂,所以他才會在客廳中擺放一臺鋼琴……

按照鄧恩隊長的說法,老尼爾的家中沒有放置鋼琴,至少到今年年初為止都沒有鋼琴。

那麼現在,是誰在屋內彈奏凌亂又癲狂的樂曲?

站在房屋正門外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些狂躁的音符,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看向那扇緊閉的、從縫隙間潺潺滲出血水的大門,面色蒼白。

鄧恩顧不得再客套什麼,率先回過神來向警長警員們發出指令:

“你們去維護現場秩序,不要讓群眾接近房屋二十米範圍內。”

說完,他便跨過了街旁拉起的警戒線,徑直走向琴聲驟歇的房屋大門。

克萊恩與洛耀也不落後地跟了上去,在隊長身後邁入那片幾乎被血水浸透的花園,踏上溼滑又粘膩的臺階,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種令人不快的毛毯表面。

一行三人在房屋的門外停了下來。

“記得,我之前在路上吩咐你們的事。”鄧恩回頭深深望了兩名值夜者各一眼,輕吸了一口氣,接著就上前拉響連有門鈴的繩索。

叮鈴叮鈴——

隨著鈴鐺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屋內稍稍停歇了還未多久的鋼琴聲便突兀地再度響起,像是某位患有狂躁症的病患將手指重重砸上琴鍵,宣洩自己瀕臨絕望的痛苦情緒。

這一刻,無論經驗豐富的鄧恩,還是兩位不算特別資深的值夜者,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沉凝且蒼白,彷彿聽見的不是琴聲,而是死神敲響的喪鐘。

鄧恩上前一步,不再嘗試拉動鈴鐺,抬起手開始重重拍門,嗓音卻是不急不緩地向屋內呼喊道:

“老尼爾,你在家對嗎?”

話音剛落,毫無音樂韻律的鋼琴噪音便戛然而止,死寂般的安靜逐漸蔓延擴散,如扼上值夜者們喉嚨的冰冷手爪,將他們逼入退無可退的絕境。

約莫又等了幾分鐘,鄧恩再次開口呼喚起老尼爾的名字,語調平和如常地關懷道:

“前天碼頭區那邊出了件案子,有位危險而邪惡的非凡者進入廷根,我們的人手快不夠用了,需要你的儀式魔法進行輔助呢……還記得十六年前的連環殺手案嗎?那名非凡者很可能是與當年兇手服用了同一序列魔藥的危險人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釀造悲劇……”

“對了,今天是週三,你該到公司來上班的,可我們沒在公司見到你……我們是隊友,是同伴,我們怕你出了什麼事,也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你如果聽見了,就回應一聲吧。”

像是世紀更迭般漫長的十幾秒沉寂過後,屋內傳出了一陣彷彿含著幾口濃痰的咳嗽聲,而當咳嗽停歇,老尼爾那蒼老沙啞的嗓音終於做出了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