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該說那是他的第二人格,僅於夢中復甦的意識體現。

也正因為這個因汙染而誕生的人格渴望夢境,穆尼·卡恩每天都必須過著普通人一般的作息,睡足時間,否則就會被他的另一個自我掌控主導權,被迫“主動”睡去併入夢。

他再也無法像其他不眠者那樣盡情熬夜了。

而令諸多知曉“扮演法”存在的高層不知作何評價的是,這位“夢魘”誕生出的副人格熱衷暢遊夢境,竟於無意間符合了魔藥內含的行為核心規則,使得他開始快速地消化魔藥殘存。

或許過不了幾個月,他就能達到晉升序列6的標準了。

當然,考慮到種種不安定要素,教會內部應該是不會允許他向上晉升的。

但最古怪的是,穆尼·卡恩的信仰心從不曾動搖,他至今都仍是女神虔誠的信徒,只是似乎在思想上因外力而產生了歪曲,就像不幸患上某種精神疾病一樣。

克雷斯泰·塞西瑪對這種清醒的瘋狂表示敬謝不敏。

“……請跟好我。”他於周身的沉默中複述了一遍自己先前的話語,然後沿走廊直行向前,順著階梯深入地下,墨綠色的眼眸平靜無波,嘴唇緊抿,神情略顯冷峻。

他聽見身後祂音色清澈的笑聲。

“先暫時放過你。”

克雷斯泰不知道祂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直覺也告訴他不去知道比較好,於是保持著沉默繼續步行,直到在一扇銘刻有七枚黑暗聖徽的黑鐵對開大門前停下。

“以往這邊會有本市的值夜者小隊成員負責值守,但今晚情況特殊,和閣下的談話結束之前,都不會有他人的干擾。”克雷斯泰指了指某個方向,輪值室內的煤油燈沒有亮起,如牢房一樣齊整嵌在牆上的門窗在黑暗中保持著沉寂,沒有半點人聲。

“這是怕我再禍害更多人?”聯想起一路走來都沒見到半個人影的詭異狀況,愛麗絲只能往這個方向考慮。

克雷斯泰並未作答,墨綠的眼瞳在悄無聲息間轉為漆黑,左手提起了那隻銀白金屬鑄就的箱子,右手則在其表面按下,霎時如同打破了某道沒有形體的屏障,金屬提箱銀白的表面自體發出星輝般的光芒。

隨著神眷者將箱蓋開啟,一柄長不超過一米的純白骨劍緩緩漂浮了起來。

“每到夜晚,這道門後的封印之力就升至鼎盛,不再適合活物。”克雷斯泰靜靜地撥出一口氣,用左手握住骨劍的同時,轉身凝視了一眼少女平淡如常的神色,“馬上……馬上就要到了,請閣下稍作忍耐。”

愛麗絲很快就明白了他刻意強調忍耐一詞的必要性。

面前沉重的黑鐵大門向內對半敞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響聲。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那門後黑暗之中的事物,便就有結團髮絲般的黑色細線,密密麻麻地從門縫間湧出,直到被克雷斯泰手中骨劍散發出的淡淡光華照到,最先突破到門外區域的黑色細線才不再躁動,恢復了死物似的安靜。

但這些詭異的黑色細線也僅僅只是靜下來了,陰冷、刺骨,令人顫慄的涼意自內而外地席捲了二人周身的空氣,彷彿死者之界入侵了現實一般引人心生畏懼。

“注意跟緊我。”

神眷者主動控制著手中的聖物,令其發出的光芒向外擴散,剛好將身後的少女籠罩進去。

這讓本想趁機看看對方反應的愛麗絲頗感無趣地嘆氣,只能配合地跟上他,一起向延伸出黑色細線的黑鐵大門後走去。

如果是在同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克萊恩肯定比這板著臉的男人有意思多了,首先他自己就會用他那豐富的想象力把自己嚇得戰戰兢兢……

唔,雖說她也不是對付不了克雷斯泰這種型別的男人,但現在又不是在什麼玩樂的場合,她也沒有相應的心情,暫時還是忍耐一番吧。

愛麗絲拋開雜念,緩步向前,在幾乎就要吞沒自己的黑暗中緊緊跟在唯一微弱而溫潤的白光之後。

這一段路大概是全程中最為艱難的部分。

在這個充滿了無數細線、細線自身還會像生物一樣移動搖晃的房間裡,幾乎就沒有供人行走的通路,若不是神眷者手中的那柄聖物似乎能令細線們平靜下來,愛麗絲毫不懷疑自己會在落入黑暗的瞬間被細線捕獲、封印,然後落入恆久的黑暗。

不過她倒也沒有很擔憂就是了。

噠,噠,腳步落在石板臺階上的聲響無比清晰,彷彿能在地底深處的闊曠空間內蕩起層疊的迴音。

向下延伸出去的石階終於到了盡頭,一手握劍的神眷者向右拐進其中一間石室,在簡單得接近古樸的石質桌椅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