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喜歡推卸責任,希望錯得都是世界而不是我。但此時此刻,我卻希望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是大家的錯。這樣可以讓自己不那麼絕望,可以讓自己相信世界依然善良。可精衛填海終究是曾動過利用我的念頭,我無論如何解釋,都無法擺脫這一事實,儘管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將我置於事外,但他終究動過利用我的念頭,終究曾經希望我可以幫他扛這個雷。

我們在遊戲裡相識,他救了迷路的我,我加入了他的工會;他是主坦克,我是第一治療,我們在虛擬世界中搭檔配合,將彼此的性命交於對方之手。到現實中以後,雖然發生了一些狗血,但我也從沒想過他會試圖害我。我還記得那天他輕巧地叫我陪他去談個事,我什麼都沒問就上了他的車。我這麼信任他,就像在遊戲裡時一樣信任他,而他當時卻是想把我載進監獄的……

是我把現實當成了遊戲,但精衛填海卻分得清晰、活得通透。無論最終他為什麼沒有吳琛多次表示出對精衛得敵意,多次要我防著他,我卻還以為吳琛是吃醋。我怎麼這麼傻,實在是太傻了。

悔恨、惱怒、不甘、怨恨,在心頭擰成一團,精衛的事成了將我壓倒的那根稻草,我完全無法接受我自己,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無法接受我的生活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在小城生活了四年,自以為混得不錯,可沒想到其實是連身邊是些什麼人都還沒看清……

我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在街上逛,天色漸漸暗了,紅綠燈現得異常刺眼,路上的車漸漸多了,走走停停令我異常煩躁。

我希望自己可以像那些看熱鬧的局外人一樣調侃新聞中的李經理,我希望我沒有說出過“備忘錄”的建議,我希望我當時沒有和精衛一起去見那個人,我希望我從來沒在現實中認識過精衛,我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我希望有一種橡皮擦,可以把某一段的經歷擦除乾淨,哪怕因為塗抹留下骯髒痕跡,至少不會被一道道尖刻的線條割裂人生。

“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好不好!”我在車裡歇斯底里地哭著,看著天空,希望它能開啟一個黑洞,讓我一路開回多年前,開回青青校園的單純時光,開回有尤燁在身邊的無憂歲月。

不知不覺中,我開上了高速,開上了回家的路,彷彿回家,就能回到過去。

到了家門口,客廳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出來。

我坐在車裡沒有動。我突兀地回來了,母親和外祖母得多麼擔心?我這才做了幾年生意,面對時局都要承受那麼多艱難,母親幾十年的經營,就算自己兩袖清風,眼下也難免池魚之災。我只不過是經受精神上的刺激,母親或許要真真切切地承受物質上的損失。

我要想個好理由解釋為什麼回來了,不能因為我的心情讓母親更加煩惱。

至少也要把自己收拾好,不能頂著兩個金魚眼睛進家門。

我開著車慢慢逛遊,到了以前常和尤燁散步的河濱公園,把車停在路邊,漫無目的地沿著河溜達,讓夜風吹一吹眼睛消腫,還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不知不覺溜達到了尤燁家樓下。

記得以前自己經常逞強,偏看不慣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這種事,於是常常反其道而行之,偏要把尤燁送回家,而尤燁自然不放心我自己回家,於是總要在這條路上糾結很久。

如今獨自走到這裡,心中難免有些悵然若失。我不敢再靠近尤燁家了,害怕他要是剛好看向窗外怎麼辦?他要是剛好看到我怎麼辦?

什麼叫做賊心虛?這就叫做賊心虛!誰會閒得沒事大晚上趴窗頭,還專門看向河邊,還會仔細觀察每一個遛彎的黑影,還能從這麼多黑影中分辨出我……

雖然道理我都懂,但還是遲疑著沒再往前走,在附近的花壇上坐下。望著尤燁家的樓,從上向下數著層數,尋找他的房間。

他家沒有亮燈。

這個時間,在加班嗎?或者是出去約會了?

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牽別的女孩子手時,他的手會不會止不住的揉捏?還是他的手會僵僵木木的,任由對方揉捏?

他擁抱別的女孩子時,會不會把下巴靠在對方臉頰上?再像是要把她按進自己的胸膛那樣,緊緊地箍著?

他會不會親吻她的肩膀?會不會在她耳畔摩挲?

他會不會對她說:“你是我遺失的那根肋骨。”

我想象不到這些畫面,我無法想象他像曾經對待我那樣對待另一個人,或者對待那個人比對我更曖昧、更親暱!

“他本該是我的!”心裡莫名其妙地醋意激增。尤燁對我來說真是一劑良藥。不是說他能治療我的苦痛,而是跟他離開我相比,沒有什麼事更能令我心灰意冷。即便在這種時候,因他產生的妒意和不甘也能輕鬆吸引走我所有的負面情緒,讓我不再為精衛填海他們的事情神傷。

就像那個笑話:牙疼的時候怎麼辦?用頭撞牆,把頭撞得比牙還疼,就不會覺得牙疼了……

尤燁就是可以隨時供我撞頭的那面牆。

到了某個鐘點,河邊遛彎的人就像約好的一樣,紛紛回家去了。夜晚的冷風終於沒有了遮擋,好像伸懶腰似得肆意吹拂,摻著花草香湧入鼻腔。

“啊啾、啾!”雖然花粉的確讓人不舒服,但這個噴嚏聲卻不是我的,似是從花壇的另一邊傳過來。我覺得這個噴嚏聲有點像是尤燁,他打噴嚏的時候就總是會有一個跳躍的尾音,我還曾因此嘲笑他打噴嚏像賣萌一樣。

我這個位置看不到花壇後面,雖然有些好奇,但天色漸晚,我不太敢過去,萬一被對方發現,終究是挺尷尬的事情……萬一對方還是個流氓,因為我偷看他生了氣,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豈不是要自討苦吃。

“大概是走火入魔了。”我吐槽自己,因為一個噴嚏聲就想去偷窺別人,不是走火入魔是什麼?

雖然這樣想,但我也沒動地方,想著那個人自己總不能一直在花壇那編吧,總會離開吧!他離開的時候我就能看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於是我懷著一種奇怪的獵奇心理,等著那個人離開。同時眼睛依然不受控制地注視著尤燁家的窗戶,尤燁家的燈依然沒有亮。我似乎是想要見證他回家摁下電燈開關的瞬間,就好像我同他一起回了家一樣。

“啊啾、啾!”一陣風吹過,又是那個噴嚏聲。

他怎麼還不走?我都已經要沒有耐心了!我來回倒騰著我有些痠痛的腳底。果然,有了這個打噴嚏的人分散我的注意力,精衛填海的事情、小城裡的事情、甚至尤燁的事情,都被不同程度的淡化,不再影響我的心情。

感覺自己的心情收拾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實在是不早了。雖然那個打噴嚏的人還沒有什麼動靜,我已經決定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