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的另一面,張牙舞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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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藝術圈融合,讓竹苑潛移默化地實現了在這不平靜時光中的平靜轉型。
我在後廂的時間幾乎沒有了,旗袍也穿得少了。天天牛仔褲、花布衫、小布鞋,樓上樓下的來回蹦躂。以前的客人們偏嚴肅,我在衣著舉止上多加註意顯得鄭重。現在的客人都隨性,我若惺惺作態,反而顯得不夠尊重了。
竹苑氣氛大變,恍如隔世。很多以前的老會員,再也沒有來過。每每想起,心裡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是不是就像忘川河邊的孟婆,給每一個來的人一碗茶湯,然後看著他們離開,等到他們下一世輪迴的時候,再來到我這裡喝一碗茶湯。
我對竹苑的佔有慾似乎在當下的隨心所欲中被淡化了,我意識到竹苑已經不是我的地盤,而是大家的地盤。
在竹苑被責令暫時整頓之處,我給全樓員工放一個月的長假!願意藉機休息的就好好休息,願意另謀出路的就抓緊時間找工作。如今一月已過,許多茶師並沒有回到竹苑,而是透過一條資訊告訴我她們選擇另謀高就。我對每個人都是祝福和叮囑,她們中許多曾是我的師姐妹,當時經師傅推薦來幫我。如今風雲變化,人與人之間無法患難與共是正常。我自問平日裡待大家不薄,她們離開我後每每想起我還能念著我的好,不會背後罵我,其實也就該知足了吧。我不在意世態炎涼,畢竟不管是誰都需要生活。既然她們能有更好的棲身立業之處,我當然為大家高興。
但是正如大家常說的,道理都懂,但終究做不到平心靜氣。心裡還是會因自己被拋棄而難過。
小荷和王師傅回來了,他們發現竹苑雖然還是那棟樓,雖然還開著那扇門,雖然裡面還有我,但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的竹苑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感覺挺沒有意思的,竹苑的大門開著,一撥人來了,然後走了;然後新的一撥人又來了,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走,但知道他們一定也會走。我差點想將小荷和王師傅轟走,不要看到我和竹苑物是人非的模樣。
這一天又是熱鬧的一天,小荷見到了很多人、許多藝術家都是認識小荷的,看到她也很熱情。於是這一天,小荷跟大家說了很多話、聽了很多故事,不同於以前,客人說話的時候她總要小心翼翼的迴避。
廚房被折騰得一片混亂,端出來的吃食全然不是我竹苑的精緻味道。以前王師傅從來不讓人涉足他的聖地,以前竹苑的茶點都無比考究,以前竹苑的客人從來不關心廚房在哪……
王師傅無法接受後廚的變化,一週後很直接的向我請辭。其實王師傅算是我的孃家人,是母親推薦給我的,如今他提出離開,我不僅贊同,而且極力向海園王總推薦了王師傅。
海園的王總是個奇人,本以為海園會成為本次反腐的重災區,不想海園經營多年,每一筆賬都清清楚楚,所有數字都對得上,絲毫沒有任何漏洞。於是王總現在與檢察院的關係是極力配合疑似在海園發生的不法行為的調查,據說檢察院的人現在天天泡在海園的監控室裡翻歷史記錄。
於是海園的遭遇和竹苑差不多,雖然本身一清二白,但社會輿論卻是說什麼的都有,極不友好,沒人相信本地最高檔的海園從來沒有進行過骯髒的交易,或者說,大家為了營造戲劇性的娛樂氛圍,拒絕接受海園的清白。
說實話,我也想不到王總此番竟能全身而退,不管他是如何做到的蓮不著水、葉不沾身,都絕對值得敬佩。
在眼前的大環境下,海園的高階市場定位是再也走不下去了,開一天門就是賠一天錢。
竹苑的轉型是個意外,而且只適用於這樣小規模的茶樓。海園若一下子走了平民路線,怕是反而會令市場反感。而且平民餐飲根本撐不起海園現在這樣品質的挑費,王總怕是還要先花一筆裝修費,把包廂都改成大堂、把後廚縮小一大半、把溫室花園統統剷掉才行。
可想而知,王總在心理上和物質上承受的壓力比我要艱鉅多了。
我和王總本就不是競爭關係,如今更算得上是同病相憐。近來和王總聯絡得不少,但總體沒有太多目的性,或是感嘆世事無常,或者嚼舌根聊聊這次反腐扒出來的政企八卦。若是提到海園的經營,我也會搜腸刮肚、全心全意地出主意、想辦法。
我和王總都認同海園的精緻是不能被改變的,海園現有的風格和品質不能犧牲。順著這個思路推理下去,海園要做得是提高翻檯率、降低食品成本、開發外帶食品和即食食品。
推薦大廚王師傅到海園的時候,不可避免地也聊到了海園的轉型和發展。王師傅見縫插針地介紹了我們之前研發的芸豆涼糕,成本低、賣相好,利潤率雖然比不上海園以前,但總比一般餐飲高一些,而且既能外帶又能速食,完全符合我們拓展市場的需求。
“唐丫頭,你這是給王某下套啊!先給我出主意,再給我推薦適合的人,我這海園怕是都要改姓了!”王總調侃道。
“就算是套,也是王師傅下得啊!我這還沒放人呢,王師傅就先跟您投誠了,把我們竹苑壓箱底的寶貝都抖愣出來了。”我也很無奈,王師傅這人不壞,就是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總耍小心眼,於是一身的手藝,卻成不了大師。
“哎,我這人就是直,看您們聊得開心,就也跟著多說了點。唐晚晚,王叔可沒這意思啊……”
“王總您看看,我們竹苑的人就是心直口快,毫無沒心眼。王師傅要是到了您這,您可得提點著他點。”我覺得還是別讓王師傅再說了,他要是再表示個什麼對竹苑忠心耿耿,這事就沒法談了,我和王總不知道得多尷尬。所以我趕忙岔開話頭,把姿態擺明:王師傅已經不是竹苑的大廚了。
竹苑持股的那家做藝術內容的自媒體近來辦得風生水起,倒不是因為人們突然對藝術有興趣了,而是市面上的八卦多了,人們對零食的需求高了……
我只管持股;只管他們來用竹苑的場地;只管他們送來各種各樣的精美小食,從不干涉他們的創意和創作,也不關心他們的財務。
當初的這個股份,說白了就是個同意他使用竹苑場地並對竹苑設施負責的協議,我從沒指望它能發大財,倒是慶幸因此認識了這樣一群有意思的人。
這一天,竹苑前廳進行著一場藝術家訪談,圍觀的人把樓裡擠得水洩不通。我難得的回到了我的後廂,給自己沏了壺苦丁茶。我搖著茶杯,看著翠綠的茶湯,如果不是前面傳來一陣陣鬨堂大笑,我幾乎要忘了現下的光景。
小荷拿進來一件快遞。
是啊,還留在這裡的,就剩下小荷了,不過這裡還有小荷,也就夠了。
本月我領了夠自己日常開銷的生活費,卻發了小荷比她之前還多的工資。小荷知道近來竹苑其實沒有什麼進賬,拒絕了好久。
我其實沒想太多,只不過是覺得現在的竹苑已經不是我的竹苑了,我也不需要未雨綢繆地規劃未來、計較每一分錢的用處,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讓大家多得一些,也高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