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身側吳琛站了起來。

我聽見他走到了我旁邊。

我的餘光看到他的手伸進了西服口袋。

我轉向他,看到吳琛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沒有包裝盒的訂婚戒指。

他那麼直白,沒有一絲掩蓋,沒有一絲說辭,他甚至還站著,用俯視的目光看向我。

我驚得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那顆閃閃發亮的鑽石,著實讓人暈眩。

接著,我聽到吳琛用命令的口吻對說:“戴上。”

我沒有動,而是抬起頭問道:“這就是你之前說給我準備的禮物嗎?”

“是啊,本來想營造一個很浪漫的場景再將它交付於你的,不過看來計劃永遠也趕不上變化。”

我重新低下頭,讓目光鑽石的奪目光輝中離散,淡淡道:“對不起,我還是不能給你答覆。”

吳琛彷彿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地拿起了戒指,另一隻手有力卻溫柔地握起我的手,不由分說的將那枚戒指戴在了我的左手無名指上。

“我現在沒有詢問你,而是通知你,現在起你是我的未婚妻。”吳琛打量著這枚戒指在我手上的樣子,戒指尺寸剛剛合適,與我白皙的面板交相呼應,吳琛似乎頗為滿意,或者說是得意。

記得那時他也是用同樣的語氣通知我成為他女朋友的。吳琛還是同樣的霸道,就像一個不可被褻瀆的君王。在君王面前,我除了卑躬屈膝的服從,沒有任何選擇,也無法反抗,只可接受。

“吳琛,這種事情不是兒戲。你別逼我。”

“我不逼你,我會幫你……”

吳琛丟給我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心頭微微一寒,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會發生。而他依舊如春日暖陽一般看著我,親吻他剛戴到我手上的戒指。

“乖,我會照顧你的。”

我不由自主地莞爾一笑,不置可否。我想,對於任何一個女生而言,收到訂婚戒指終究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我的焦慮中,也參雜著的某種真實存在的幸福感。但這中幸福感反而令我更加憎恨自己。恨自己心裡念著曾經與尤燁的點點滴滴,卻仍因吳琛的偏愛而感到幸福。

我不應該是一個幸福的人。我這樣的人,不配獲得幸福,我應該感到痛苦,我應該拒絕吳琛,我應該繼續逃離,繼續帶著我失去尤燁的悲傷,帶著我留給尤燁的執念,孤獨前行。

可是,如果有問問我是否和吳琛在一起是否只能感到折磨?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搖頭。

我是喜歡吳琛的,每天早上他來竹苑喝早茶,我都能早早辨別出他上樓梯的聲音,然後期待他的臉一點點在樓梯口出現,然後期待這張臉在看到我的剎那,流露出不可自已的笑容。然後我也會不能自已地笑起來,然後為他斟上一杯經我仔細挑揀,去除了所有茶梗,只留下寬大葉片的鐵觀音。

我喜歡他咀嚼蝦餃時像松鼠一樣鼓囊著腮幫子的樣子,也喜歡他說一不二的霸道氣質和他這個年齡所能給予我的安全感。

就像今天,他代替我做了決定,無需我自己承擔折磨我的責任和選擇。

“所以,和吳琛在一起是為了逃避尤燁,還是為了逃避責任?”我捫心自問。

沒有答案,也無所適從。總而言之,“訂婚”後,吳琛對我越發偏愛。

我倆很少吵架,畢竟他年長我許多,所以總是大哥哥對小妹妹一般寵溺著。許多事情他不許我介入,只要我乖乖服從就好。我對他的霸道專制倒是沒有什麼意見,一來我相信他不會害我;二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樂得清閒。於是任何時候都顯得十分乖順,從不忤逆他的意願。而日常生活上若是難得的發生一兩個小矛盾,他也是得過且過,儘量讓著我,對我十分寬容。

有一次他在外應酬,回到茶樓時酒氣沖天。我幫他打了一杯果蔬汁扶他喝下,又用溫水擦了擦他的臉。拿了條絨毯蓋在他身上,任他倒在藤榻上休息。隨後我把後廂通到前樓的門關緊以免陣陣酒氣濁了我的茶香。期間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服侍他、照顧他。

將他安頓好,我則繼續在網上搜查各種特調茶的搭配法,畢竟有改變才能有發展,有新鮮感才能吸引顧客。

不想吳琛竟一下子從藤榻上翻身坐起,開始一個勁的說我根本不關心他,說我甚至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說我心裡根本沒有他。

說我不關心他真的是冤枉我了,我自知情感上無法對他掏心掏肺,所以物質上我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以此彌補那些看不見得空洞。

說我不願意理他,我倒不否定。但不僅僅是他,我對很多人都有些冷漠。畢竟經歷了尤燁,我不再是一個永遠快樂永遠幸福的公主,我學會了深沉,變得不愛說話,不願意與除了特定的幾個知己之外的人說太多話。更何況經營竹苑免不了在那些大老闆、大領導面前溜鬚拍馬、阿諛奉承。每天跟他們幾番周旋真真是說得我口乾舌燥,時常覺得我原來十分性感的厚嘴唇都被磨薄了。難得閒下來,自然要養精蓄銳,能少說就少說,能不說就不說。

說我心裡沒有他,半真半假。若是我心裡當真完全沒有他,那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將我留在他身邊這麼久。但若是說我心裡有他,他的光芒卻無法照亮尤燁留下的陰霾。

我全當吳琛是酒後亂語,不氣也不惱。走到他身邊像哄孩子一樣讓他在榻上躺好,好好休息。

不料這一舉動非但沒能安撫他,反而惹得他更加暴躁。他開始吼起來說我敷衍他,說我是因為怕他才臣服於他,說我是下賤的女人;水性楊花的蕩婦……總之他把能罵一個女人的話都罵出來了,罵著罵著,話裡竟帶了哭腔。

難得他會對我大呼小叫了這麼久。所謂酒後吐真言,或許他已經壓抑許久了,只是藉著酒勁發洩出來。

我雖是對竹苑的隔音很有信心,但是從後廂到前樓之間並沒有特意加隔音板。丟人可以,但總不能在自家的地盤上讓下屬看笑話。我跟小荷打了招呼,硬攙著四處跌撞的吳琛離開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