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王認識這麼多年了,也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這還是第一次。”

江淮點頭稱‘是’,靜待下文。

老人緩緩道:“硬要說的話,肯定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極好的人,這點無論是問誰都是如此,那個老傢伙嘴厲害得很,懂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不小家子氣,就算吃了虧也能忍,這點我比不上他。”

“年輕那會兒,我們兩兄弟上戰場殺鬼子,殺得天昏地暗,鬼子那機槍炮彈都沒能殺死他,現在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就死了呢?”

“你說說是怎麼回事?”李大爺越說越激動,坐起來抓住江淮的衣領把他拉近,眼神如刀般直直刺向江淮眼睛,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自然死亡?放他孃的臭屁,當年老子們前線殺敵的時候,鏖戰五天午夜,彈盡糧絕過後還要和鬼子拼刺刀呢,不照樣把鬼子殺得片甲不留?現在老了,身體是大不如前了,但說老死也還早吧,糊弄誰了?

江淮感覺到老人抓著自己衣領的手在顫抖,他低下頭,不敢與老人對視。

如果這月底還破不了這個案子,警局就會以自然死亡為結果而結案,這已經是警局人盡皆知的事情。

警局的張局長在升遷的緊要關頭,這案子引起很大的社會關注,如果變成無頭懸案,一定會對他產生很多不好的言論,雖然這對他的升遷產生不了決定性因素,但他不想冒哪怕一點風險。

他不在乎案件的真相是什麼,他只在乎能不能得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好堵住那些記者,媒體的嘴。

江淮理解,是人都會這麼做,誰都不想因為一個本就無從下手的案子毀了自己的前途,相反他還給了一個月的時間,怎麼看都是仁至義盡了。

但江淮不贊同,他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不應該弄虛作假,這是他從很小就懂得的道理,他是一個認死理的人,而且身為一個警察,就必須要對得起自己身上那身衣服。

可是很多事,不是你能左右的,掌握生殺大權的從來都是上位者,而我們這種人,只能無條件執行。

如果你不執行,你就會被踢出局,只不過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很殘酷,很現實。

縱你有萬般變化,也會變得無計可施。

老人漸漸鬆開了手,前一刻還氣勢凌然的模樣,這一刻竟變得沒有了生氣,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的癱倒在搖椅上,眼神迷茫。

“對不住了,小子,老爺子我剛才失態了。”李大爺低聲道。

他當然知道江淮一個小小的警察決定不了什麼,為難他也不能讓案子水落石出,只是他積壓很久的情緒需要釋放,發洩,不幸運的,江淮成了幸運兒。

江淮艱難的抬起頭,苦澀道:“沒事的李大爺,這確實是我們的失職,讓您失望了。”

老人擺擺手,閉上眼睛,一口一口抽著煙。

江淮也點上一支,遇到想不通的事他就喜歡抽菸,抽菸能讓自己一定程度上的冷靜下來。

“李大爺,洪堯製藥廠你聽說過沒有?”

隔了很久,江淮再次發問。老人按住搖椅的扶手,使它停止搖晃,睜開雙眼,異樣的看著江淮。

“這和案件有關係嗎?”老人皺著眉。

“當然,目前據我調查出來的線索,可能王大爺出事與洪堯製藥廠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絡。”

江淮頓了頓,說:“這其中肯定隱藏著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們只有查清了這些才能真正破解這件案子。”

老人看著江淮,久久無語。異樣的舉動讓江淮心裡波盪不止,眼前的老人一定是知道些什麼,而且還是那種不能輕易說出的秘密,不然也不會讓他猶豫不決。

到底是什麼事?那件陳年往事的背後又隱藏了什麼真相。江淮咬咬嘴唇,“王大爺死得不明不白,我想還他一個真相。”

周圍空氣在此刻彷彿凝固一般,老人眼裡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他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喃喃道:“要是他自己都不想呢?”

江淮如遭雷擊,詫異道:“什麼意思?”

老人沒有回話,動作僵持彷彿時間停住了一樣,本就溝谷縱橫的臉上,皺紋又加深了一點,滿頭的白髮更加荀白。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深深的嘆了口氣。

“也罷,本來答應老王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的,可人都死了,不講信用也沒人找我麻煩。”

老人招招手,示意江淮湊近一些。

江淮趕忙挪了挪椅子,聚精會神的聽著老人的講述,表情越發的凝重,他以為他的設想已經夠大膽了,但老人所講的完全打破了他的預料,讓他脊背發涼。

事情要追溯到1995年,彼時已經70歲高齡的王大爺本該早到了退休的年齡,卻遲遲沒有選擇退休回家,拿著那一點微薄的退休金度日。不過藥廠的工作十分輕鬆,在廠裡和在家沒有區別,他是質檢部的總部長,日常的工作就是喝喝茶,看看書,時不時的接待一下藥廠的大客戶,陪著他們談天說地,吹吹牛逼,下下棋,日子好不瀟灑。

藥廠大老闆也很敬重王大爺,樂意掏錢養著他,人們一直以為是王大爺那出眾的能力與傲人的學識文憑讓他能得到老闆的青睞,其實不然。

在那個年代,學識文憑固然重要,但遠沒達到花錢給人養老這個地步。

“所以……”江淮問,“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