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兒敲得甚好,太安舞得也妙。尤其最後竟以戰旗相覆,端是巧妙別緻,正暗合了這軍歌戰鼓。你二人配合得可謂珠聯璧合。皇上,你說呢?”

見昊元盯著臺下覆命的二人發呆不語,王太后微微一笑,讚了兩語,便去問昊元。

被此一問,昊元心下陡然驚醒,旋即微笑點頭讚道:“當年鎮國姑母的破陣劍舞,朕今日竟能有幸一觀。果然劍如靈蛇,氣勢縱橫。舞出了我大齊的萬千氣象凜凜軍威。”

太后垂眸聽著,旋即又是一笑,慢悠悠說道:“皇上說的也是不錯。不過這些曲兒呀舞呀倒是其次,身為女子還是應以相夫教子、持家女紅為己任。恪守閨訓,安時隨分方才是女子的本分。”

這話說完,全場皆靜。太后方才之言幾近訓戒。若這話反過來聽豈不就是在說太安郡主太過張揚,不安時隨分,也未恪守閨訓嗎?

如果再深想一層,豈不又影射了鎮國大長公主本人?這位公主一生可從未相夫教子持家紡織過。

灼華自知這是因上次在和風閣內駁了王太后的面子,她現在舊事重提,欲反將自己一軍。這次既未說琴技也未說廚藝,反而只提女子的本分,這本分二字,真是讓人辯無可辯。

灼華也不欲和她打那口舌官司。剛想含糊敷衍幾句應付過去,卻不想這時竟有人搶先發聲,為她鳴起不平來。

秦昊軒衝太后深施一禮,笑道:“可這世間男子也不都是隻願意將女子困於那四四方方的後院之中的。想當年凌大將軍,組建凌家軍,平生大小征戰未有敗績。更替我大齊收復了革水、朝山、平城、永鎮等十數座城池。可謂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大英雄。

“但卻願意與鎮國公主攜手共進,比翼齊飛。組新軍,平邊境,同甘苦,共進退。並不將公主限於那家中小天小地之中。實乃伉儷情深,神仙眷侶。”

這番話剛一說完,灼華便去轉頭看他,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這世間之人,面上不說,可心裡卻都是誤會曲解父母的。

或是認為母親飛揚跋扈,不恪守婦道,過於爭功好強,竟如男子一般隨軍征戰。

或是嗤笑父親太過縱容,生性懦弱,竟管不好妻子,不能讓她安分隨時像普通女子那般守在家中。

可誰又會真的理解,父母之間那相互扶持、相愛相知、生死相隨的情義?他們有共同的信仰和事業,有旗鼓相當的能力和智謀。他們是情投意合的夫妻,更是勢均力敵的朋友。他們才是真正的比翼雙飛神仙眷侶。

這世上的庸人不過皆想把女子當成後宅的擺設、管家甚至是奴僕、玩物。有幾人會理解父母這樣的感情?又有幾人能有父母這樣的感情?

灼華這裡尚在感慨,卻忽聽高臺之上傳來王太后放肆的高聲大笑。那笑聲中透著鄙薄,透著不屑,還透著一絲絲的憐憫。

“真真是個痴兒呀!”王太后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俯在鳳椅上筋酥體軟渾身直顫。

“我的兒,那可是鎮國長公主呀!我大齊唯一的嫡公主。當年帝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凌駙馬生於微末,出身平民,又怎敢與公主論夫為妻綱、男女尊卑?他又怎敢困得一個嫡出公主在後宅之中,為他洗衣燒飯、主持中饋?

“一切不過皆是迫於權勢罷了。我就不信,這天下男子,會有人願意和女子平起平坐,共享功勞,真心推崇女子之才的!”

“我願意!”

王太后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斬釘截鐵地回答,猶如春雷乍響,擲地有聲。

場上眾人皆是一震。灼華又去看向昊軒。王太后漸漸斂住笑容,緩緩地坐直了身子。

“我願意尋一德才兼備、志同道合的女子為妻。若她不喜後宅狹隘,我便帶她海闊魚躍,天高鳥飛。若她不喜陰謀詭計鑽營奉承,我便帶她遠離朝堂,浪跡天涯。若她一心報國,為國從軍,我便與她並肩殺敵,同進同退。

“只要她喜歡,我便不會困她於後宅,不會勉強,不會束縛,推崇欣賞她的才智,就如推崇欣賞自己的才智一般。

“身為男子,倘若只能憑困住女子方顯其功勞才能,那這男子本身也不過是個酒囊飯袋!竟用這樣可悲的方式找回一點尊嚴。如此草包枉為男子,只讓人可笑可嘆。”

場內一片寂靜, 不光臺下眾人,連臺上的昊元都被此語震得瞠目結舌。這番言論太過驚世駭俗,一張口竟罵盡天下男人。

“靖王世子”今日得罪了全天下的男子,卻贏得了全天下女子的芳心。

王太后皺了皺眉頭,剛要開口以一些三綱五常、人倫尊卑之言訓戒一番,卻忽聽太安郡主開口說道:

“太安父母之情在於志同道合。這世間又有幾對夫妻能有幸如此?故竟不被世人理解。而女子之德又豈僅在於後宅持家,針黹紡織?

“自古被人稱頌的賢良女子少有平庸隨分的庸碌主婦,而多是俠肝義膽為國為民的女中豪傑。古來神仙伉儷也是如此,那讓人㵪豔者莫不都是意趣相投,並肩作戰,攜手共進。

“就如太后娘娘和先帝,不就是這天下一等一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侶嗎?而太后娘娘本人不就是這天下為國為民的賢良典範嗎?”

灼華這馬屁拍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竟一下子將王太后即將出口的訓戒堵回了胸中。

是呀,這如何反駁?難不成說她和先帝並非志同道合,不是那神仙眷侶?或她寸步不讓,只說女子就應安於後宅。什麼並肩作戰攜手共進,什麼為國為民俠肝義膽,統統都是不安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