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手握著那支並蒂蓮的翠玉簪子,帶著一眾宮人失魂落魄地向淑芳苑走去。太安郡主的話似乎還在耳邊歷歷迴盪。

“娘娘也知道,我母親頗留了幾個皇莊給我。一年多前,有個落魄的書生投到我一個皇莊的門下。我那莊子裡的管事見這人還有些學問便留他做了個賬房。

“那日管事來向我報賬,便帶他一同來了。誰知這人竟是個實心眼子的痴人。知道是我,竟連面也未見便把家中祖傳的翠玉簪獻了上來。

“說什麼我自是能見到一等一的貴人,這簪子雖是祖傳,落在他手裡卻是明珠暗投。只希望我為這簪子找個有緣的貴人收留下來,‘也不枉相知相守了這麼些年’……瘋瘋癲癲,說了許多無稽之言。

“我念他一片真心,便收了這簪子。那日收拾各宮禮物時,只覺得這物件似與娘娘有緣。誰知一忙亂竟就忘記放進給娘娘的禮單中了……”

太安郡主後來似乎又說了什麼,可謝芳菲卻再也沒有聽進去一個字。她腦子裡只是反反覆覆在想:“是東哥嗎?一定是東哥!‘也不枉相知相守了這麼些年’,這分明是東哥的語氣……”

伺候在謝芳菲身旁的玉鎖見自家主子一路跌跌撞撞,臉色煞白虛汗直冒,不禁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住謝芳菲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舒服?奴婢著人去請太醫?”

卻不想謝菲芳反手推開了她,僵硬地理了理鬢角,木然地說了句“我沒事”,便繼續向前走去。

這回淑妃娘娘走得沉穩了許多。可玉鎖卻總覺得,娘娘的背影似是一個沒了靈魂的傀儡,只一板一眼地被那看不見的線所操縱。

剛剛明明形勢一片大好,太安郡主似被她們逼到了絕境,那丫鬟已然要主動走出來受罰了。連那位徐司贊似乎都束手無策,面對尚宮局的丁司正,一句反駁之言都說不出來。

可怎麼娘娘突然就揮袖說要回淑芳苑?連那丫頭的錯處都不揪了,扔下一堆瞠目結舌的宮人女官轉身就往回走。

是在太安郡主拿出那根簪子之時嗎?娘娘被那根簪子給收買了?可那簪子再好,卻也抵不過太后娘娘的賞識。那可是於宮中立足的根基呀!小姐這不是因小失大嗎?

玉鎖不明白謝淑妃為何突然變了態度,可有人卻知道得十分清楚。

聽雨軒內,敏毓依然守在門口。三姑將一杯熱茶遞給灼華,隨後笑道:“李福來的匯文齋既是當鋪,又做古董生意。這成日裡,來往串走於各達官顯貴的後宅之中,又迎來送往一些落魄計程車族官宦子弟,自然知道這京中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郡主那簪子這幾日便一直帶在身上的吧?謝淑妃今日發難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灼華並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若說這簪子的典故,卻是說來話長。謝芳菲與謝菁菁的母親謝大太太原有一庶姐,自幼感情不錯。這庶姐後來嫁了個家道中落的劉姓官宦子弟。那劉家雖敗落卻也有幾畝良田祖產,且郎君知情識趣頗為上進,日子也算美滿。

可誰知庶姐薄命,好日子沒過幾年,郎君就患上肺癆,沒幾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7歲幼子。

孤兒寡母自是生活艱難,族中之人又欺她們無所依靠,於是侵吞了祖產,將她們母子趕了出去。

庶姐無法,只得攜子投奔謝大太太。可不想一路顛簸勞頓,又加上心火鬱結,竟就病死在路上。好在尚有一忠僕護主,一路護著那小少爺到了謝府。

謝大太太得知庶姐病逝,自己的外甥又吃了無數的苦頭,頗痛哭了幾場。隨後著人將外甥好生安頓,同謝家的孩子一同教養。

謝芳菲自小便和這劉家表哥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哪知朝夕相處間竟漸漸生出私情來,以至於私定終身海誓山盟。

可世事不如人願,隨著謝芳菲出落的日漸標誌,謝家漸起了攀龍附鳳之心欲送芳菲入宮。這對苦命的鴛鴦查德此信,頓時慌了手腳。

多年相知相守,二人早已生死相許。這正熱啦啦的,如何能狠下心分開?於是二人暗中一合計,竟決定雙私奔出走。

當然,私奔之事最終還是敗露,劉家表哥被逐出謝家。謝芳菲身邊的大丫鬟玉梳投了井。凡知道此事的一應僕役全被髮賣到極北的苦寒之地。

謝芳菲期間究竟如何抗掙,不得而知。只知道,她最終還是靜悄悄地進了宮,從此再無劉家表哥的半點訊息。

那翠玉簪子便是劉家的祖傳之物,歷來只傳給當家主母。劉家表哥曾親自將它插在芳菲髮間。可惜,事敗後被謝大太太發現,扔回給了劉東。

至於灼華所述,卻是半真半假。那劉家表哥現在倒確實在她的一個莊子上供事。但那簪子,卻是他初出謝府走投無路時當到匯文齋的,且是死當。

灼華如此說,不過是為了讓謝芳菲心中的希望不滅,在這皇宮中苦水泡著的日子裡有個念想、奔頭罷了。

謝芳菲那色厲內荏強做出來的氣勢,灼華又如何會看不岀來?若真實話實說,只說劉東為了幾兩銀子裹腹,竟死當了他們的定情信物,想必謝芳菲心死的同時,離身死也就不遠了。

唉,不過是個自己作不了主的苦命人罷了。灼華心下忍不住重重一嘆。

……

坤澤宮中,王太后聽了丁司正的稟報後,將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擱到了小几上。月姑見此,擺了擺手,丁司正忙悄無聲息地躬身從殿中退下。

“眼皮子竟就這樣淺?憑它是什麼好簪子,沒見過還是怎麼著?我交待的正事也不辦了,好不容易立起的威風也不要了,大好的形勢就拱手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