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明月,已經高掛南天。道路被銀輝照耀,在黯淡的丘陵和樹木之中,白茫茫的延伸出去。

陳暉不禁出口吟誦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宋通隨即接過話來,繼續吟詠:“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段晏哀嘆一聲,接下去說道:“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說著,他仰頭看了一下明月,再幽怨地說道:“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宋通見他萎靡的樣子,不禁被逗得大笑:“段兄,是想回鄉,還是思念妻小?”

段晏苦笑著搖搖頭:“陳七兄倒是有了妻兒,但也要出來做伕役。段三某想要娶妻,卻因家中貧困,未能如願。”

宋通先是對陳暉拱拱手說道:“陳七兄,多有辛苦。”

陳暉連忙回禮:“陳七怎敢擔得宋傔史之禮?”

宋通再詢問二人出來做伕役前,在家中做些什麼。

家在汴州附近的陳暉回覆說,也曾參加數次科考。或是因為學識不精,或是因為找不到有名望的官宦可以倚靠,也就不被重視。

總之,間斷著考了三五次,他就不再想憑藉科考中第,得到好出身去做官的機會。

後來由父母做主,聘娶了鄰村的一個女子為妻,現有一兒,已經五歲。

因為要出番值伕役,陳暉就入了長安為驛卒。

唐代科考,士子們主要是想透過明經、進士這兩科,獲得中第。

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明經大致相當於背書,中第的可能稍微大些。但也正因如此,死記硬背地考下來,不被當權者重視。

因此,士子們就更想高中以詩賦為主的進士科。但每年的中第者,平均下來不過是三十餘人。可想而知,從全國各地興沖沖趕來應試的,最終名落孫山者頗多。

段晏接過話來說:“百姓好難!就如陳七兄,先不說才學,只說找門路,就已是登天之難。”

宋通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有困難就要想解決的辦法,也是人之常情。”

陳暉苦笑一下,默默地說著尋找門路的艱辛。

因為唐代科舉考試並不隱蔽姓名,士子們又不愧是人中龍鳳,就聰明地想出來辦法——悄然形成了“行卷”的風氣。

這就是說,第二年開春時科考,但是今年秋天,士子們就已聚在長安。他們拿著各自的詩作,尋找當時的名流貴宦,以求獲得賞識。藉此,他們希望能夠在考試後的評卷中,得到先入為主的看重。

甚至,當名流騎馬的身影剛現於街頭,就立刻被守候一邊計程車子們,各自高舉著詩作,圍得水洩不通。

更有甚者,急不可耐計程車子們,還發生了爬牆進入高官家,甚至還有在不被看重的急惱中,發生了打砸、縱火官宦人家的事件。

即如寫下“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的白居易,也是將此詩行卷給了當時的名流顧況,才得以聲名遠播。

可是,陳暉既沒有這樣的詩作,也沒有可以找尋的靠山。心灰意懶之下,他就不再做此想了。

段晏也是慨嘆,只說是自己是京畿藍田人,也時常去到長安。對於這樣的場面,他也見過很多,覺得士子們實在太過難堪。

宋通就此發問:“段三兄,你剛才說家中貧困,難道朝廷分配的田畝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