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擔心這訊息是否準確。因為他自有自己的渠道來證實那一點。現在他更在意的是李郝凡對維多利亞的態度。

李郝凡看起來挺年輕——雖然有些時候說話的語氣和行為方式會令人覺得這是一個老氣橫秋的中年人,但這小夥子臉上細微的表情常常會證實他的真實年齡。維多利亞更年輕。正處於一個女孩子最容易產生幻覺的時期——對於愛情的幻覺。安若鴻同那個女孩兒也接觸過幾次,隱約看得出她對只見了一次的李郝凡留下了深刻印象。無可否認安若鴻是一個美人兒,這更是好訊息。

一個想當“超級英雄”的、長相平凡的年輕人遇見一個對他暗生情愫的小美人兒……安若鴻十分樂意促成這一段姻緣。這將對三方都有利,當然主要是對他有利。

李郝凡還是微笑,但安若鴻可以看出這一次是他在強作鎮定了。他說:“隨口問問。你們把她送走了?”

“她還在中都。”安若鴻看著李郝凡說,“心情不大好。但是很安全。”

沒等李郝凡說話他已經站起身,又玩起欲擒故縱的一套,拍拍李郝凡的肩膀:“你還是應該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比如我們這一次合作就挺愉快。”

然後他徑直走掉了。李郝凡獨自坐了一會,端起桌上安若鴻為他倒的那杯酒聞了聞,輕輕一皺眉,又將它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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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郝凡所提供的情報很快得到證實。其實就算他不說。安若鴻在兩天之後大概也可以搞到這訊息——“皇帝陛下”出訪另一國可不是小事。哪怕再低調,宮裡的人也總會知曉。

安若鴻知道是因為哪件事——應決然為了營救戴炳成動用了相當程度的力量,雖然燕京方面對這件事封鎖得很嚴密,但民間仍有訊息流傳。只不過現在不是那個網路上可以隨意發言的舊時代,距離事變中心更遠一些的人能得到的資訊就很可憐了,只限於隻言片語而已。安若鴻早對應決然不滿——哪怕他曾經是自己名義上的準妹夫、小時候又算得上是童年好友。他認為應決然既然掌握了南門二那種東西,大可以一炮將皇宮夷為平地。

然而付出放棄南門二這種代價只為了救一個老頭子?他簡直都覺得應決然是帝國人派遣到組織內部的間諜了。

在那種人的領導下。組織只會走向覆滅。安若鴻在自己心中重申了這一點。

而眼下是一個好機會,他的行動必須迅速。雖然靈執行在天空上、將他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的可能性只有幾十萬分之一,可也並非絕無可能。他要在李真從帝國回到呂宋之前佈置好一切,然後等待收穫勝利果實。

這也意味著他得儘快搞定李郝凡了。

安若鴻透過重重門禁,走進生物實驗室。這是少數幾個讓他覺得自己還在舊時代的處所之一——乾淨、明亮、充滿著科技感。不像現在外面的那些建築,盡是“偷工減料”、“土裡土氣”。李真說什麼做天下表率不為自己建造皇宮,但他居住的那座由大教堂改建而來的宮殿還是比任何人的住所都來得氣派?

安若鴻搖搖頭,從恆溫箱裡將那一支藥劑取出來。曾在這裡工作的人都被遣散了。安若鴻也不清楚參與過這支藥劑研究的那三個專家目前身在何處——或者說到底在哪一條魚的肚子裡。

拇指粗細、十公分長度的玻璃管裡裝著乳白色的液體。據專家說這東西對除李真之外的任何人都沒用。不但毫無殺傷力,還是一種挺不錯的營養藥劑。只是這東西易揮發。開口之後得儘快倒進嘴裡。否則就揮發成氣態。無色無味的氣體中富含能在無機環境裡存活超過一個月的病毒。這些病毒將在一分鐘之內使被感染者的身體細胞失掉活力,在更深層次表現為基因迅速崩解,只用三天時間就能變成一灘爛肉。

他盯著這玻璃管看了一會兒,將它仔細地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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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郝凡拿出鑰匙、推開門。走進家裡。反手關上門的時候他在鞋墊上跺了幾腳。震掉鞋面上的灰塵。然後左腳蹭著右腳脫下鞋,將鑰匙丟進鞋櫃上擺著的一隻盤子裡。

一個老年女人在他光著腳往廚房裡走的時候嚷起來:“穿拖鞋,穿拖鞋!”

李郝凡就又無可奈何地退回去,在門口將拖鞋穿上了。等他走進廚房之後他的母親又走到門口兒把他脫下來的鞋拎起來放進鞋櫃,然後提起門口的鞋墊開啟門。在門前用力摔了摔。這時候已經快到晚上十點,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砰砰的響聲只驚起兩三隻鳥雀,一個正好過路的行人扭頭瞥了一眼,又走開了。

李郝凡開啟冰箱,發現溫度有點兒低,裡面的為他備好的冰水不夠涼。於是他將冰箱的溫度往下調低兩度。想了想,又往上轉回一個刻度。

但是到了明天早上,這個家庭裡唯一的那位女性一定還會嘮叨著將溫度調回去,理由是省電。

李郝凡端著水走出廚房,一個老年男人從客廳裡探出頭來,皺著眉頭:“你晚上去喝酒了?那種地方少去——家裡還有人等著你呢!”

李郝凡撇撇嘴:“什麼人等我?還能是我媳婦?”

老男人的眉皺得更緊了——根據目前身在附近的某位觀察者得出的結論,李郝凡父子的關係相當差勁。幾乎隔一兩天就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或是人吵起來。這一次也不例外。拌了幾句嘴之後李郝凡賭氣地摔門進了自己的房間,老頭兒盯著他的房門瞅了一會兒,唉聲嘆氣地走去窗前拉窗簾。

觀察到此為止。李父擁有的能力是超遠視距,在機場塔臺工作。觀察者怕對方也可以發現自己。

觀察者藏身於對面樓房的一棟民居里,隸屬反抗者組織中都分部,從前是快哉風的精英人士——有關李郝凡此人生活當中的種種細節都由他負責。他“看”得遠,聽得也遠——例如現在,他可以聽見李郝凡在回到自己房間之後開啟了音響。然而李郝凡的房間沒有窗,只靠牆,又關著門。無論光線再怎麼折射散射也沒法兒射進他的房間裡。

不過這無所謂。今天是觀察期的最後一天,自己也比負責另一方面的同志要幸運得多。一號負責人命令另一位同志試著追蹤李郝凡工作時的細節。可問題是……李郝凡本身就是搞情報的,他的工作地點又在皇宮——能得出什麼像樣兒的結論才有鬼。實際上,那位同事能摸進皇宮裡都算本領通天了——可惜這一點他當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