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正深,雲海黑沉而連綿,它以明月作線將夜幕分為兩面,西方是層層裹挾的墨黑雲層,它們盡力向月上滲染攀爬,試圖遮蔽明亮的月輝,隱約可見的,是兩三點明亮的星光。而東方則是明朗的夜,天幕廣闊無邊,湛藍的幕布上銀色塵砂閃爍,撐起一片靜謐的祥和。

封厄目光鋒銳冰冷,正於夜幕中急行著。

城外的桃源距離城內不過十幾里路程,一刻鐘不到他便來到了桃源外。

不同於丁長和的小心謹慎,封厄掃了一眼桃源,便徑直進入了其中。

這是對自己強大實力的極度自信。

道境修士,除非他心存死意,且有多位同境修士圍捕,否則基本上不會被殺死。

就如同之前丁長和所見一般,封厄一眼便望見了桃源湖心水榭中悠哉躺著的陳佩,和湖邊被綁成一圈兒的哀嚎人群。

他打量了一下這個面目俊朗,身穿湛青道袍的年輕道士,陳佩身上佩有玄妙的隱匿靈器,他雖然不至於如同丁長和那般被靈器完全欺騙,認為陳佩是一個四境中期的修士,但也能察覺到陳佩的氣息與浮於表面的有些差距。

陳佩見湖心亭外有外人觀望,立馬起身拱手笑道:“想必這位大人就是六道司的封司主了吧。”

此時封厄穿著一身映紅紋墨黑錦袍,聞言,他雙手負於身後,盯著這個道士淡淡道:“你違背王朝律法無緣無故地襲擊六道司官差並且還將他們綁了起來,若是不給本座一個滿意的交代,今晚你怕是很難離開這兒了。”

陳佩笑道:“封大人說笑了,在下只是發現這裡有修道者殘殺數百嬰孩,心中不忍,想要將他們抓起來交給六道司審理罷了,誰知道你們六道司的人認錯了好人,竟然錯怪於我,還要跟我打生打死的,沒辦法,為求自保,我只好將他們擒住,等封大人前來懲戒惡人了。”

封厄眼中古井無波,他點點頭,道:“其中隱藏的貓膩本座會令人深查,這些人本座便帶走了。”

陳佩笑道:“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相信封大人肯定會施以這些人嚴厲的懲罰。”

封厄負手走向湖邊被綁眾人,漫不經心道:“你用不著擔心,本座自會罰當其罪,不過在這之前,本座還想拜託你一件事。”

陳佩笑道:“什麼事情?”

封厄於身後悄悄虛握手掌,恐怖的威勢無聲無息地凝於掌心,他不急不緩地靠近源中水湖,相對於處理掉桃源中的牙子團伙,他更傾向於直接殺掉這個道士。

畢竟用的這麼順手還很少給自己惹麻煩的走狗,不好找啊。

更何況,這裡邊還牽連著鬼魈宗。

至於這個道士,殺了就殺了,就算他背後有什麼勢力,只要自己靠近他,轉瞬間便可以讓他灰飛煙滅,任何資訊都別想傳出去。

封厄望向陳佩,平靜的臉上突然露出森然的笑容,陳佩已經處於他的道域範圍之內了,他咧開嘴,寒光自齒間溢位,輕聲道:“本座,想拜託你去地下見閻王!”

天地靜默,一陣無形的域倏然展開,封厄臉上露著詭異的笑容,以他為中點,無形的圓域將整座桃源延伸包裹了起來,同時一陣空無的漆黑黏水向周圍沁染過去,沿途活物皆被遮蔽天人五識,不聞聲,不見光,處於一片漆黑之中。

而後詭異的咀嚼聲自黑暗中幽幽傳來。

當道域合攏那一瞬間陳佩就立馬飛身撤退了,黑水流過,耳邊響起細碎的咀嚼聲,陳佩腳下不停,不由得頭皮發麻,這道域簡直是太詭異了,難怪司職餓鬼道。

待陳佩快要奔至桃源邊界時,那黑水一般的東西也隨之飛速擴張過來,此刻已是距離陳佩不過幾尺距離了,一旦被這黑水沾上,估計陳佩瞬間就會被“吃掉”,連白骨都不會剩下。

陳佩朝身後望去,整座桃源被黑水填滿,月光被黑水吞噬,處於一片漆黑之中,桃源中已是什麼都瞧不見了。

他心中咒罵,這老東西不講武德,堂堂道境修士搞偷襲,一點道境修士的威嚴都沒有。

封厄看著那驚慌逃竄的年輕道士面露輕狂的笑,他就喜歡這種玩弄他人的快感,這道士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真能夠逃的掉吧。

他抬手輕輕一揮。

陳佩身後那粘稠如墨的黑色流水便隨之聚攏成為一隻獰惡的怪物,這怪物擁有一副豪豬的面孔,鼻洞粗大,獠牙長而尖,耳朵卻像家狗一般尖翹,頭頂還有一對鋒銳的羚羊利角,長相著實不倫不類。

他從粘膩的黑水中探出身軀,豬鼻下口器奇大,漆黑的獠牙黏水流淌,好似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穿透陳佩這個三境小道的頭顱。

卻不料陳佩忽然轉身站定,道袍鼓動間手中掐訣,口中默唸,一道龜蛇虛影便憑空浮上。

封厄不屑一視,原來是一個三境修士,就憑這個東西就想擋住我?

不對,封厄眉間皺起,若這道士只是初達三境的話,他們是怎麼抓住丁長和的。

他心中警惕,望向旁側。

只見一點亮光自黑暗中點起,虛空中清鳴不斷,神魂也隨之震盪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