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事,不過主要是問問你情況怎麼樣了。”韓長旻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昨晚不是跟你報過平安了嗎?”顧峋喝了口豆漿,“怎麼?擔心我的傷?太殷勤了吧。”

“朋友嘛,關心一下。”

顧峋輕嗤:“行了,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還有事嗎?沒事掛了。”

“別忙,還有件事得順便跟你提一下。”

“說。”

“川哥他們在芙荒遇見郎希了。”

聽罷,餐桌旁兩個人面面相覷,顧峋一把抓起手機:“這種事你現在才告訴我?還順便?”

李恆安手握豆漿杯湊了上去:“怎麼回事,說詳細點,遇見之後呢?動手了嗎?”

“沒,這兩天川哥和清桐一直在他們據點附近蹲守,昨天晚上在開往據點方向的車裡看到了郎希,郎希沒看見他們,自然也沒動起手,現在川哥和清桐也沒貿然行動,就等著我們過去,現在情況大致就是這樣,茹素者和郎希,所以我今天問問顧峋傷怎麼樣,沒什麼大礙就別休養了,趕快回來,我們好動身去芙荒。”頓了頓,韓長旻又補充了一句,“看看,我為了讓你多休息一會兒,特意這麼晚才打電話。”

顧峋轉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八點還沒到,他皮笑肉不笑道:“考慮得真周全,我謝謝你。”

“不客氣,恆安,麻煩你照顧一下他,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儘快動身吧。”

“行。”

掛了電話,李恆安轉過眼:“怎麼樣?”顧峋抻了抻手臂:“沒事了,吃完飯退了房就走吧。”

李恆安意味深長地望著他:“我說的是,又要跟郎希打照面了。”

——那個一切都還沒有說清楚的晚上,李恆安曾問過他,被認知所束縛,你是這樣的嗎?那時候顧峋答了句:曾經。當時李恆安並不清楚這個回答的意義。

但是現在已經明白了。

顧峋抻開的手臂默默放了下去,他不尷不尬地笑了聲:“這都.....”聲音有一瞬的遲滯,他繼續道,“都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

退了房,二人收拾東西駕車離去,李恆安開著車穿過中央大道,駛過長青街,顧峋拉下車窗轉眼望著窗外,李恆安隨著他的目光朝外瞥了眼,不鹹不淡道了句:“音納區,巴掌大一塊地方,攪起了這麼深的水。”車窗外,高聳的寫字樓上掛著的巨幕正在播放快訊,顧峋看著螢幕上燒得面目全非的倉庫,低聲應了句:“是啊。”

焦黑的斷壁殘垣一片狼藉,搭著白布抬出來的屍體映在血紅色的眸子裡,唐昭臣坐在沙發上,面無神情地看完了一整則晨間快訊,節目結束,他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機;身後的伯衡在廚房裡溜溜達達,翻找了半天除了一袋速食燕麥片外再沒找到其他吃的,他悠悠嘆了口氣:“這人過的什麼日子,家裡都沒備點兒吃的,嘖,昨天就不該挑這麼個地方落腳。”

他的腳下堆放著已經融化的冰袋和飲料——此時房子真正的主人正呆在他身後的冰箱裡。

唐昭臣放下手中的遙控器,站起身道:“昨天離開倉庫之後太倉促,沒得選,隨便找個地方落腳也沒辦法,”他說著回過頭,“反正也待不了多久,收拾一下,先回江城原來的實驗室再說吧。”

不多時起了風,日光透過翻動的雲層大片大片地漏下,輕風捲著浮動的碎雲,連同日光下的音納區遠遠落在了車後,李恆安睨了眼倒車鏡中身後的城市,末了轉眼收回視線,提速朝前駛去。

進彥城時已是黃昏,下了高速,李恆安下車去服務區買水,顧峋坐在副駕靠著椅背淺眠,或許是因為在車上,再加上身上有傷,他睡得並不踏實,一個接連一個的殘夢糅雜在一起,睡夢中的顧峋微蹙著眉。

恍惚間是十九歲的時候,陽光蒼白的冬日午後,郎希坐在音樂教室譜一首曲子,顧峋拎著飯盒去找他,戲笑他為了精神文明廢寢忘食。

郎希瞥了眼他手裡的飯,收回視線不疾不徐道:“這兒不能吃東西。”

顧峋在他身邊坐下,眯著眼笑:“又沒人看見。”

郎希沒抬頭,隨手一指,顧峋回頭便看見了牆角的監控,他一擺手:“拉倒吧,誰閒著沒事查教室監控。”

郎希將手中的樂譜翻過一頁,隨口應了聲:“我也不餓。”

顧峋揚眉,他看了眼他手裡的樂譜,還是前幾天那份,這首曲子顧峋看過,他覺得已經很好了,可郎希就是覺得差那麼點意思,不夠純粹,沒勁兒。

顧峋屈指敲了敲他手裡的紙張:“這就夠了,整天逮著一件事琢磨,時間久了容易精神變態。”

郎希笑笑,他轉眼望向他,眉梢一挑:“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穿堂風乍起,倏爾撩起厚重的窗簾,跳躍的陰影之下,郎希的臉逐漸變了模樣,韓長旻的眉眼浮現在那張臉上,窗簾落下的時候,音樂教室已經變成了車裡,從昭城回去的路上,韓長旻笑著問他:“光看得見就夠了嗎?”

“日日都看得見,就止於此嗎?”

睡夢中的顧峋依稀記得,那日韓長旻並沒有說這句話。

思緒一陣混亂,他皺著眉睜開眼,車外,李恆安拿著兩瓶水朝這邊走過來,日暮時分,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燒的紅色,殘夢初醒,顧峋望著李恆安的眼神有些迷離,她踩著長長的影子朝自己走來,顧峋驀然想起了曾經寫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