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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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A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應聲。
李恆安發現無論是那天晚上在酒吧,還是今天在這裡見面,紅A待人的笑永遠都是這副樣子,淡淡的,客氣且疏離,他望著顧峋,無論多亮的燈光下,紅A瞳孔最底部永遠暈著抹燈光滲不透的黑色。
以桔璣為原材料出的貨是興奮類毒品,磕藥的人一上頭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再加上“行業”特殊性,久而久之,和這些人打交道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會沾染相同的習性,可這個趙正剛身上幾乎看不到這個行業的人常有的那種暴戾氣息,李恆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生意人。
顧峋繼續道:“就咱們三個人,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桔璣從你手裡出去去了哪、做了什麼你心知肚明,你‘不知道’,不過是想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紅A垂目笑了,再次抬眼,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顧峋:“既然你都說到這兒了,有些事我也可以給你提一下,你關心的那個問題,潘城這一片在桔璣上確實是輸入輸出不成比例,但是你不要只盯著那一種貨物看,仔細想想就能知道,”他說著掏出煙盒,開啟了甩在桌面上,李恆安瞥了眼,煙盒裡露出來的,就是那天從張鑫手裡騙來的那種煙。紅A一抬下巴繼續道,“來潘城之前沒見過這種東西吧,就是這個道理,桔璣有輸入就有輸出,只不過方式不同,你關心的這件事其實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你起先不清楚罷了。”
顧峋睨了眼他甩出來的煙,沒好氣地笑了:“這玩意兒我朋友又不是沒試過,你我都清楚,就這個用不了多少桔璣,話說回來我留意潘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流向不明的桔璣有多少我心裡還是有點數的,就這幾根菸,對不上啊。”顧峋一邊說著一邊笑看了眼李恆安,李恆安揚眉,極其配合地略一點頭。
紅A悠悠看著二人:“我只是舉個例子,音納區水有多深,我沒必要解釋,你們也沒必要知道。”
“有人在開發新藥對吧。”虛與委蛇了這麼久,顧峋終於峰迴路轉地提到了主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紅A眉尖一動:“你如果執意弄清楚了在談生意,那你這單我就不做了。”
“紅A,”顧峋眉目半沉,“你不想跟我們詳細地談這些,無非就是兩點,一是因為如果買家和賣家直接接觸,很有可能會拋棄你這個介紹者,二來,你做這些事的時候一直都是在岸上旁觀的身份,有些東西你只要心裡有數就行了,你不想說出來,因為跟我談的越多,你趟的渾水就越深,但現在你如果願意按我的做法來,這兩個問題都能解決。”
“如果我不呢?”
顧峋一愣,心說你都不先問問什麼做法嗎?他乾笑一聲:“我跟你撂句實話吧,潘城有人開發新藥這是我一開始就關注的事,我選在潘城出手就是希望能和他們交易,紅A,現在市面上的貨越來越不值錢了,這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說,就算跟你沒法合作,我也會想辦法找到那個開發新藥的。當然,那個時候我們就不是可以坐下來聊天關係了,結果無非兩種,要麼我被你逼得混不下去,離開這裡;要麼我有能力跟你死磕,硬是在這裡留了下來,從此以後從潘城過的桔璣就不一定需要經你的手了。”
紅A面色寒了下來,顧峋笑了:“所以說現在有避免這兩種局面、而且對你有利的做法,你不想聽聽嗎?”
“你說。”
“紅A,我想和那個開發新藥的建立合作關係,我明白你不摻和他們的事,所以我只需要你提供的一點情報,來幫助我找到他們,我付給你的不會比‘中介費’少,我可以直接和他們對接,桔璣不會走你手上過,所以我們的合作哪怕將來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把你拖下水,但是‘我付給你錢’這件事可以被大家所知道的,所以說,明面上,我自己去找到的他們,和他們談的合作,這些和你沒關係;但你可以暗示性地讓其他人知道,我是在你的默許下做的這些事,A哥在音納區的威信依舊不容挑戰。”顧峋頓了頓,“對我來說,我只需要付一點錢,就可以避免和你衝突,還可以拿到情報,雙贏。”
紅A靜默良久,沒有應聲。
顧峋微眯起眼:“你只需要單方面告訴我情報就可以了,你甚至不需要讓那些人知道有人會找他們合作。我們的合作是我找上的他,跟你沒關係,你依舊是岸上旁觀者的身份。”
紅A眼神微動,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顧峋。
李恆安睨了眼顧峋,又轉眼看向了紅A,適時地開口:“紅A,可能不久之後新的藥物就會淘汰掉現在市面上的貨,同樣的道理,誰又能說桔璣可以長長久久地在這條鏈上呆下去?這個行業太多變了,多考慮當下才是正道。”
最後一番話,看來終於是在紅A猶豫不決時撥動了他內心的天平,紅A長出口氣,他抿了抿嘴,緩聲道:“北郊環川路口,送過去的桔璣基本都是在那裡被人接走的,其他更具體的情報,等你們報了價再來找我。”
顧峋輕哂一聲,他和李恆安對視一眼,繼而回過頭來望著紅A:“自然,我們會盡快聯絡你。”
李恆安和顧峋離去之後,紅A獨自在房中靜坐了半晌,這個會所當年興建時他投了不少錢,這間地下室的結構裝修是他一手操辦的,他喜歡這樣蒼白、冰冷的燈光,他習慣所有安靜的、沉定的東西。
紅A拿起煙盒,撥開那種特殊的煙,叼出根平常的點上,一口菸圈撥出來,他捻起手中的桔璣,抬頭逆著燈光望向煙霧中的枯葉,他是個生意人,剛才那個女人有句話說得沒錯,這種市場瞬息萬變,他想要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就必須在當下打下更紮實的根基,A哥從不會親自下場管桔璣去向的事——但如果真有新藥,他必須有第一手的機會和情報,和這兩個人的合作,或許就是契機。
一根菸抽完,紅A出門和其餘幾個人打了聲招呼,推門離去。
下午已將近四點,烈日的炙熱卻沒褪去半分,會所對面,酒店六樓的房間裡,落地窗窗簾未拉,傾瀉而入的日光下,半躺在老爺椅上的男子臉上搭著本花花綠綠的熱血漫畫,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椅子,啪嗒一聲,男子臉上的書滑落在地,他半眯著眼,抬手虛虛地遮著陽光,指縫間,對面音樂會所的服務生推開大門,紅A孤身一人踱了出來,男子微眯雙眸,也沒去管地上攤著的書,坐起身低頭看向了窗外,紅A走向停車場的身影落在他瞳孔中,男子面上泛起抹饒有興致的意味,他掏出手機發了條語音:“喂,他似乎瞞著我們去見了什麼重要的客戶,我現在在春秋路這邊,他可不輕易用這個地方。”
唐昭臣收到語音聽了遍,眉目微沉,一刻未停便將電話撥了出去,幾句簡單交代了情況,唐昭臣掛了電話,繼而找到個沒備註的號碼發了條資訊出去。
他拖出張椅子坐下,隨手將手機擱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唐昭臣屈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玻璃面,潘城音納區的這個Buck研究所落成有一段時間了,紅A一直都是他們的穩定貨源,他查過他們在做什麼,結果收效甚微,所以他對他們一直是一種利用且提防的態度,相應的,唐昭臣他們對這個“穩定貨源”也不可能完全放心,雙方就這麼一人一邊扯著幌子粉飾太平,實則一個比一個積極地留意對方的舉動;這兩天唐昭臣察覺到紅A似乎在調查什麼事,紅A沒聲張,唐昭臣卻留了個心眼,安排人留意著他的動向,今天果然給逮到了。
手機震了一聲,那會所裡有郎希他們以前安排的人,就是為了今天這種時候,回信很簡單,只有了了幾句話:走的是去地下室的那條路,沒裝監控;他見得是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二十五六,女的應該二十出頭。
唐昭臣心中一動,這樣的描述——當初汪興應該是知道“潘城”這個地點的,而且他那時候也見了他們——唐昭臣暗罵一聲,那時候知道汪興敲了他們一筆錢,他下意識想到的便是汪興以這個地名為餌敲詐他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就死了;但是而今想來,汪興要想敲詐,拿什麼取信於他們?或者這個地名早就拋了出去。
思及於此,唐昭臣翻出顧峋、韓長旻和李恆安的照片傳了過去,不多時,那邊回了資訊:離得太遠,只匆匆看了眼,沒辦法確定。
唐昭臣看了眼回信,思忖半晌,也對,會所那邊真正幫紅A接待客戶的都是紅A自己的人,其他人不大可能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客戶,那邊看來是無可下手了。他沉沉地出了口氣,末了,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喂,可以幫個忙嗎?幫我確認一件事......”
電話那邊聽完了唐昭臣的描述,輕嘆了口氣,那是個很溫和的聲音,幾乎聽不出是在抱怨,他不疾不徐道:“行吧,我晚些時候再聯絡你,不過不管是你還是郎希,能不能不要再麻煩我做這樣的事了,我和郎希合作可不是為了給他打雜的。”
唐昭臣本來年齡就不大,一笑之下聲音更多了分少年氣:“行了,哥,郎希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