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希看著它,漫無邊際地想到了唐昭臣發來的訊息,看來南部的姜家也來摻和這些事了,吸血鬼的事,說到底人類又瞭解多少,不會吸血的吸血鬼靠人類的食物活著,這和失去了野性被馴養的狗有什麼區別?

像顧峋這樣的茹素者是吸血鬼被人類欺騙、戲弄之下才誕生的產物,剝離不純粹的部分,像血族一樣活著才是真正的自由——不,血族和茹素者,這種說法本來就是有問題的,從頭到尾,吸血鬼都只有一種才對。

天台的風衝得衣領向內翻起,郎希隨手將額前垂落的發拂到後面,兀自輕笑一聲。

腳下的黑蛇受了驚嚇似的猛地揚起三角的蛇頭,它戒備地看著這個男人,它甚至沒有察覺他是何時出現在這裡的,郎希垂下眉目,對上它危險的視線,他抿唇玩味地笑了。

黑蛇猛地鬆開灰鼠,灰鼠啪嗒一聲掉落排水管的邊緣;它直起脖子,緊繃著身體看著郎希,“嘶嘶”聲湮滅在風聲中,它直勾勾盯著郎希,一下一下地吐著芯子,它想擺出狩獵者的姿態,隨時準備著撲向他,但眼下的形勢顯然不是如此;僵持之下,郎希笑得不以為意,他微眯雙眸,黑蛇甩尾竄逃出去。

黑蛇消失在排水管的縫隙裡,郎希看向那隻僥倖多活了幾分鐘的老鼠——它的四肢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著,它似乎也在看著郎希。

黑色的瞳孔從聚焦,到擴散,再到空洞。

他認識的那個醫生曾經說過,一個生物最了不起的時候——也是最吸引人的時候,就是這最後幾秒。多少人窮盡一生都不明白這種一雙眼睛意味著什麼。

啪嗒。

一抹深色落在灰鼠身邊,郎希抬頭,黑雲欲傾,大雨將至。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保安在關閉大樓之前照例檢查,推開天台沉重的門,陰沉暗淡的雨幕中,一個年輕的男子背對著他坐在天台邊緣,他穿著一件駝色的長風衣,栗色的中長髮稍稍及肩;七點剛過,不遠處的巨幕播放不知道誰點的MV,Halsey的Gasoline的歌聲夾雜在雨聲中,巨幕幽藍色的光斜斜地打在男子身上,保安微微蹙眉,疑心是不是遇到了想輕生的人,他狐疑出聲:“先生?大樓要封閉了,如果沒其他的事,請您配合工作儘快離開。”

“保安先生。”男子出聲了,他沒有回頭,是個很溫柔的男聲,聲音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感受到他情緒穩定,保安放下心來:“先生?”

“保安先生,我在這邊看到了個很有趣的東西。”

保安面露迷茫,他看著門外的雨幕,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邁出了步子。

郎希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推門而入,蠟祠已侯在門前,郎希脫了淋溼的外套隨手遞給他:“拿去丟了吧。”

蠟祠看到衣襬上那一抹淡淡的血跡,神色微變:“少爺,哪裡?”

蠟祠是以前幫郎希父親做過事的人,只在他小時候叫他少爺,郎希成年之後變沒再這麼叫過——除非是有問責之意的時候。

郎希回頭,眯眼衝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放心,都處理好了,一時興起而已嘛,不會給我招惹麻煩。”

蠟祠沒有再說什麼,郎希忽而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唐昭臣回來訊息說他失手了,有個人跑了,聯絡一下彥城那邊,儘快把人處理了。”

晚九點半,藍天網咖。

李恆安拎著頭盔走出大門的時候,林一帆正垂頭立在門前,聽聞聲響,抬頭看見她,啞聲喊了句:“姐。”

見他神色有異,李恆安抬手在他後腦勺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怎麼了?”

“相之沒來上課。”

李恆安神色一頓,林一帆微微頷首,沉聲道:“從昨天起一直沒有回訊息,今天也沒有來上課,我去問,老師說他要轉學了。”

李恆安無聲地看著他,林一帆眼中的神采稍稍一黯。

“這是這不對啊,”他說著蹙起眉,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就算他真的突然要轉學,不可能不告訴我一聲,昨天中午他還說要陪我去修手機,結果一直失聯到現在,我今天仔細想了想,認識半年了,我從沒去過他家,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家在哪裡,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他昨天一點異常都沒有......姐,除非出什麼意外了,不然這說不通啊。”

李恆安內心嘆了口氣,兩天之前,在她的觀念裡,一帆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王相之了,可是該來的總要來的。

於是李恆安用了一秒的時間打腹稿,又一秒的時間整理情緒,兩秒之後,她信誓旦旦地開口了:“別想那麼多了,說不定就只是......”聞聲,林一帆抬頭看著她,對上他的眼神,李恆安忽然就像卡帶的收音機一樣失了聲——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一帆這種眼神了,這眼神讓她想起了那個十四歲的孩子,她沒辦法就著這樣的眼神繼續欺騙他。

可是她又能說什麼呢?你最好的朋友其實根本就是潛伏在你身邊的吸血鬼,他打從一開始接近你就是為了對你下手;他對你沒心沒肺的笑、他和你一起吃的每一頓飯、他和你經歷過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騙你的。甚至你父母都是被他們害死的。

這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