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西北望(為盟主“知還需行”加更)(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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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想勸諫陛下。”廉希憲道:“宋室南渡時,趙構言‘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得當,所得動以百萬計,豈不勝取之於民?’宋室遂耽於海船之利,漸至歌舞昇平,今陛下一統天下,重海貿之利而輕西域之危急,此臣所惶恐難安之處。”
李瑕嘆息道:“你這趟既來了,回去時將六郎帶去吧。”
廉希憲動作一滯。
李瑕所言的六郎,卻是朵思蠻所生的孩子,名叫李長綏,如今不過七歲。
兀魯忽乃的兒子木八剌沙早逝,只留下了一個遺腹女。這幾年來,兀魯忽乃以可敦之名獨掌西域汗國之權。
但隨著她年歲漸增,又面對海都的崛起,已兩次遣使來表示想要接走外孫。
兀魯忽乃還希望,李長綏能夠迎娶木八剌沙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姐,以保證汗位的順利傳承。
此事,李瑕之前一直不允。
“陛下,”廉希憲十分詫異,問道:“這是準備答應兀魯忽乃的條件?”
“兀魯忽乃也答應了朕的條件,朕會封六郎為安西王。往後他從外祖母手中繼承的汗國,將成為大唐的藩鎮。”
廉希憲道:“六皇子還小,且陛下本不願讓他效草原習俗近親聯姻,此事?”
“豈有事事如願的?”李瑕搖了搖頭,“真當了皇帝,反而還不如過去自我。朕不是個好父親。”
“陛下……”
廉希憲是帶著滿腹的勸諫之詞來的,此時反而沒了話說。
最後,他起身行禮道:“臣有罪,臣逼陛下骨肉分離,罪該萬死。”
李瑕道:“不是你逼的,朕自己想開了。蒙哥想要把世間馬蹄能到之處都併入疆土,朕的志向不輸於他,除了馬蹄、還有海船。朕還希望往後所有的疆域都由中央政權統冶,但中州以外的偏遠之地終究還是隻能透過分封。總說為萬世開太平,但做著做著,朕卻發現沒有盡善盡美的制度能保證王朝不滅、後世不亂。彈指又是十年,期望越來越多,時間卻越來越少。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所以朕近來在想,一世人做到一世人的功績就足夠了,為後世將這個國家的疆域穩定下來,重注它不斷進取開拓的精神,打破有可能禁錮在它身上的枷鎖。如此,雖然改朝換代不可避免,它能始終屹立於四海萬國之林而不遭欺辱,有大國之疆土、有古國之偉承、有強國之國力,使後世皆因生長於此而驕傲,不必羨慕別國之人。此生,朕若是能為後世做到這個地步,或許也就夠了。這般想著,讓步便讓步吧。”
這日的交談,李瑕更像是在與朋友談心。
廉希憲遂道:“臣方才言重了,不該言陛下輕西域之危急。”
“海都之勢,朕是知道的。”
“海都本就是窩闊臺之孫,說起來,比忽必烈更有繼承蒙古汗位的資格。這些年,忽必烈兵敗受擒,尹爾汗國的旭烈兀病死、金帳汗國的別兒哥也死了,蒙古無人願意與海都為敵,使他很快取代了忽必烈,成為草原大汗。但臣以為,他雖然聲勢浩大,實力卻還不算強。現在他遂不斷劫掠尹犁河流域,為的便是吞併西域汗國。要伐海都,當趁眼下,萬不可待他坐大。”
李瑕點頭,道:“善甫兄所言不錯,然而漢初也是要經過文景之治,才有漢武帝北擊匈奴。與海都開戰,不同於收復中原,所需良馬、武器、糧草、情報還未準備妥當。”
“國朝既有餘力通海貿,何不先出兵西域,以通商貿,購回良馬?”
“尹爾汗國橫亙在絲綢之路上,出兵西域,獲利少,反而會被海都不斷消耗。以己之短,擊彼之長,並非上策。”
“出海通商,造船之耗費豈非更大,而獲利幾何?陛下豈不見漢武帝鑿通西域、隴西養馬,方有衛霍之功?!”
廉希憲說到後來,已是神色激動。
這是北官的共同特點,從來見的都是絲綢之路的繁華,而未見過海貿。
李瑕卻是笑道:“善甫兄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這五年來,朕正是在想方設法提高國力,何嘗又不是一種‘鑿通西域、隴西養馬’?”
“臣唯恐陛下為南人所欺,南轅北轍啊!”
“不急,先吃飯。待吃過飯了,朕帶善甫兄看幾樣東西。”
廉希憲平復了情緒,道:“是臣失禮了。”
“無妨,朕先與你說朕的想法。”
李瑕以手指沾了酒水,在桌桉上劃了個簡單的地圖。
“討海都不僅西北一路之事,寧夏、河套、山西、河北諸路都得出兵,除了攻海押立,還需要攻哈拉和林,同時還有要一支兵馬往遼東,防止乃顏支援海都,這是舉國之戰。沉住氣,海都今日是囂張,那是因為朕不打算與他小打小鬧,朕若出兵,便要一戰完全滅了他。故而,沉住氣,我們要積蓄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