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留夢炎確實讓他有種不值得信任的感受。

仔細一想,或許是因為留夢炎擔任宋廷右相時,不主導讓宋廷投降,而只顧自己先在新朝尋靠山。

眾人皆降,唯獨他降得不體面。

從這些事一看就覺得他像是奸臣、佞臣,然而近來李瑕審查宋臣,卻有些意外地發現,留夢炎為官以來,即不貪贓枉法,也不苛待百姓,任官以來每樁公務都辦得妥妥當當。

除了私德有虧,竟讓人摘不出別的什麼錯來。

“陛下。”

留夢炎愈發驚恐,又道:“宋主懦弱昏庸,臣在宋廷心中惴惴,終日難安,遂犯大錯。今陛下英明蓋世,方值得臣失志追隨,臣唯恨半生蹉跎,不能早逢明主。不敢求陛下寬恕,唯求往後能為太平盛世出一份薄力……”

他說得很真誠,絲毫不讓人感到有熘須拍馬之意。雖然仔細一想,都是熘須拍馬之詞。

李瑕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因為留夢炎最後還是說到了點上。

他十四餘年抗爭,驅逐外寇,戡定禍亂,為的本就是改變世道。

世道原本不好,很多人原本按著這不好的世道的規則在行事。但現在既然改變了,如何再以原本的規則去怪罪這些人?

他要讓他們學會在新的規則裡行事才對。

“留夢炎。”

“臣在!”

“朕真心希望你在這新王朝裡會是一個大忠臣、大能臣,造福萬民、遺澤百世。”

留夢炎只覺死裡逃生,額頭上俱是冷汗。

他似乎是用盡了全力來回答。

“陛下重託,臣雖肝腦塗地而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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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官船停在了渡口。

郭守敬下了船,前方已有人迎了過來。

“兄長。”

郭守敬拍了拍郭弘敬的背,不待寒暄便道:“方才在黃河上看到鐵龍爪揚泥船了!軍械坊造船的速度很快啊。”

“已經分出去了好幾個衙門,農械、造船,軍械坊甚至還把研與造分開了,因孫德或總說‘量產才是最麻煩的’。”

“為學、為官最不能怕麻煩……”

“兄長,陛下親自來了。”

郭守敬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黃河岸邊確實有許多人,真是天子儀衛。

再定眼一看,見到了正在河邊的李瑕,他連忙迎上去。

“陛下。”

“不必多禮,郭卿若不嫌舟車勞頓,這次便仔細巡查一番,給朕一個準信吧?”

“臣亦迫不及待。”

見這種本就心繫百姓的官員,總是比調教留夢炎這種官員要輕鬆。

李瑕笑了笑,隨意道:“走吧。”

一些官員、護衛們紛紛聚上來,隨著李瑕與郭氏兄弟沿黃河往上游而行。

“朕的意思在信上說不清楚,還是到實地邊看邊說為好。黃河被掘了又掘,泥沙又多,都說下游如何如何治理,但能否在上游築堤,既可調解水量,又可蓄水衝沙。當然,朕是外行,只是提個建議,郭卿看看再談……”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無非是築壩清淤、防洪,但建此壩極難,幾不可能。”

說著不可能,郭守敬卻又道:“臣記得上游不遠有一處峽谷,過峽谷後河面開闊舒展、氣象萬千。陛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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