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史俊微微抬手,道:“這次陛下是賭贏了,然我們為人臣子,該勸諫時還得要勸諫,謹慎總好過冒險。”

房言楷苦笑道:“話雖如此,史公卻是一次也不曾勸過陛下收手。”

“篤定了宋廷絕對會求和而已。”

“絕對?”

“說來倒顯得有些像事後諸葛。”史俊自嘲道,“但只需多看看大宋與西夏、遼金、蒙古之舊事,可料得八九不離十。”

話到這裡,他手指比了個數字。

“陛下至少有八成把握。”

房言楷有些驚訝,問道:“這麼多?”

“簡單舉幾個例子,寇濰逼著真宗親征,甫一大勝,真宗即遣使議和,比起三千萬的軍費,歲幣只需三十萬,真宗驚呼‘如此之少?’,嘗過了議和的好處,還如何決心一戰?再說,仁宗與西夏之戰,三戰皆敗,議和可撐個門面;高宗南渡,稱臣於金,尚可偏安東南。”

大概舉了幾個例子,史俊指了指東邊,又問了一句。

“當今這位趙宋官家,是比得了真宗?還是比得了仁宗、高宗?”

房言楷一聽便搖了搖頭。

趙構再如何,若只論能力,一千個趙襻怕是都比不了。

“若要這般比,宋主只怕得稱陛下為‘爺爺’,我只是擔心宋廷那些重臣。”

“誰是傻子?賈似道也不是傻子,寇淮沒好下場,韓伲胄沒好下場。他再自視甚高,沒到生死存亡的關頭,絕不敢輕舉妄動。”史俊道:“陛下料定了,這個條件,宋廷必然會應下。換言之,拿下鄂州,結局已定。”

“可回想一遍,我依舊以為太冒險了。”

“這便是陛下不凡之處,‘堅定不移’四字說來輕巧,幾人能做到?世人半途而廢、人云亦云、優柔反覆者,多矣。”

“是啊。”

兩人感慨了一番,沉默下來。

史俊臉色忽低落下來,嘆道:“仗已打完了,若只在私下裡說說此番伐宋之思緒唉……”

才起了這話題,他又擺了擺手。

無非是對趙氏社稷還有一絲愧疚罷了,但理智上他完全知道該怎麼做。

“陛下今日竟未登臺望遠。”

“在那邊。”

史俊轉頭看去,只見艙廊處,李瑕正在與一個女子說話,那女子又蹦又跳,顯得頗為活潑。

他走到欄邊,傾耳一聽,隱隱聽到她說了些什麼。

“再多人當你是皇帝我看你根本就不像皇帝……氣你就氣你,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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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李非瑜……你真就問心無愧嗎?”

史俊以為自己聽錯了,身子一傾,鬍子被江風吹得亂飄也不在乎,只滿心疑惑地想著這女子是誰。

老眼一眯,他像是想到什麼,有些許驚喜,又不敢確定。

滿載著戰利品的船隻就這般溯江而上,將沿長江迴歸重慶。

李瑕並不敢走漢江經襄陽,他知道如今就在南陽,元軍一定是重兵壓境,絕不容他順利迴歸。

然而,數日之後,船隻還未到江陵,上游已傳來了軍情。

“有元軍出現在荊門。”

“元軍?如此深入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