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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丙已經很累了。

他從小就很能吃苦,卻沒想過自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步步走到鞏昌城。

身後的蒙軍不會管他累不累,餓不餓,但凡敢不走……死很簡單,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拉在馬後拖得血肉模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不是好受的。

李丙要做的就是到渭河西岸挖開渠,到時把渭水引出來,灌到鞏昌城。

鋤頭有,蒙軍俘虜他們時顯然已準備用他們攻城,收繳了所有的鐵器。

李丙握著鋤頭的手卻在抖。

他已渾身無力,餓得頭暈。

才恍了恍神,一鞭子已抽在他背上,辣辣的痛。

李丙想哭,卻不敢發出聲音,只好緊緊抱著自己,每挨一鞭都抽搐一下。

突然,幾聲蒙語響起,鞭子停了下來。

李丙挪開抱著頭的手,抬頭看去,只見那揮鞭的蒙卒在一個點頭哈腰的中年人臉上拍了拍,罵了兩句。

之後,這蒙卒啐了一口痰,正落在李丙耳朵上,人已罵咧咧地走開了。

耳朵裡嗡地一下,帶著股別人口水的腥臭,李丙感到有些異樣的難受。

這難受卻微不足道,他身上還有更多傷口,周圍還有更多血腥,到處都是人死時失禁穢物的臭味。

相比於家破人亡的苦,一邊耳朵被口水堵住真不算什麼……

這日幫了李丙一把的中年人名叫馮量載。

馮量載祖上是沙陀人,讀過書,自稱是曾給大世侯汪家做過事。

大概是個小小的賬房先生,做些收繳五戶絲之類的差事,因此會幾句蒙語。

“宋人真是把我們害慘了。”

到了夜裡,馮量載是這一堆俘虜裡唯一敢開口說話,也有力氣開口說話的。

他坐在李丙的左側,道:“現在才明白了,是汪總帥保了我們隴西百姓數十年,要不是宋人侵佔了隴西,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李丙左邊耳邊裡嗡嗡的,側著頭聽著馮量載說話,倒也聽得清。

“金亡之時小兄弟你還沒出生吧?二太子的大軍來了,汪總帥親自與二太子求情,保全了鞏昌府的十萬百姓……”

馮量載說著說著,李丙也難過起來。

他忽然也很希望能再有一個汪總帥那樣的人,能夠與蒙軍說上話,保全他的一家老小。

“宋人想要功勞,不會像汪總帥那樣保全我們的性命,大帥只好徵發我們來攻城……”

“徵發?”李丙此時才開口,喃喃道:“我娘……我娘……”

馮量載拍了拍他的肩,道:“打仗,死人是難免的,但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抬手招了招,把周圍幾個俘虜都聚到身邊。

“大傢伙聽我說,我是能夠給大傢伙說話的,今兒我們這些人領的吃食也比別人多些吧?明兒大傢伙好好幹活,我來保大傢伙。

汪總帥數十年保全百姓的功勞被宋人毀了。這種時候,我雖然也落了難,但一定會保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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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洛陽府中。

“當此時局,我輩漢人該做的是保境安民,以顧全百姓為重,李璮呢?因私而忘公,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