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心裡便涼了半截。

他意識到,中樞只怕不想給李瑕除了官銜之外實質的封賞,或還要因隴西之事要求川蜀轉運錢糧。

哪怕再得官家信任也沒用,官家顯然沒有能力擠出錢糧來。

甚至,中樞並不想論功,反而要追咎輕啟邊釁之罪。

隱隱地,已有不少官員表露出這種態度。

江春一開始完全不明白為何會是這般怪奇反應。

但等他開始租賃住所,才漸漸有了一點點體會。

……

“這麼貴?!”

才聽得牟氏說了一間小院的租金,江春整個人便跳了腳,連連驚呼。

“我往川蜀任官八年,這臨安屋價可是漲了……十八倍不止啊?!”

牟珠哭喪著臉,將一疊會子丟在會館的桌案上。

“不僅是屋價騰漲,這些會子也兌不到銅錢,早知它不值錢,沒想到如今連紙都不如。”

“不是,不是百貫會子兌十貫銅錢?”

牟珠跺腳,氣急道:“兌得到才行啊,早叫官人帶銅錢,非說會子輕便……”

妻子的絮絮叨叨之中,江春才知臨安物價已到何種地步。

……

大宋發行會子時,拿出了本錢十萬貫,這是一百多年前之事。

孝宗皇帝曾言“朕以會子之故,幾乎十年睡不著”,可事實上,從孝宗北伐與宋金戰事開始,會子便開始超發。

至寧宗朝,開禧北伐,軍費損耗,十餘年間發行會子二億三千萬貫,導致物價飛漲,時人言“百年間,田價、米價乃十百倍不止!”

但比起之後這三四十年,以上這些後果,只能算是輕微。

先帝一朝,先是聯蒙滅金、端平入洛,之後又是長達二十餘年的宋蒙之戰,內有水旱為災,農田失收,和糴收糧……

僅說李全之亂到蒙軍攻川陝的五年之間,發行會子三億二千九百餘貫,超發了三十三倍。

會子急劇超發、急劇貶值,致使物價急劇上漲。

一年內米價就能上漲四五倍,破家蕩產者不計其數。

不用會子?

朝廷就是用會子從百姓手中買糧,是為‘和糴’,否則如何打仗?

但先帝還是有手段維持,先後用諸位名相整頓,以白銀、銅錢贖回會子焚燒,發行當百銅錢等等……

江春回想起來,不得不感慨先帝與諸相公可稱是治國聖手。

那是硬生生在內憂外患之中穩住局勢。

田價、米價飛漲至駭人聽聞之地步,抗外敵,而能不亡國,豈能不說是厲害?

好不容易,蒙古內亂,經年無戰事。

本以為形勢能有所好轉。

卻沒想到,當今官家當朝一年來,非旦沒能有所扼制,反愈演愈烈,已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