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點點頭,道:“賈相公確是有真本事的人,但少年習氣也是真的。”

“我未見過賈家太公,但說來,是板刻正直之人。想來……東翁少年時讀書太苦,心底恨太公……”

李瑕明白廖瑩中所言之意。

在一個孩子眼裡,父親、祖父為國盡忠一生,換來的只有壯志難酬、中壽而亡,留下孤兒寡母。母親每日裡的喝罵都是要他如何維護賈家的清正忠義之名,無非是“你若不上進,欲辱父祖榮光否?”之類的……

物極必反,賈似道成年後如此放縱,只怕有一份牴觸在其中。何況其人仕途確實太順遂了,心高氣傲,自負非常。

廖瑩中道:“今日,非瑜也頂撞了東翁許多句,東翁絲毫不怪罪,顯是極欣賞你……可知為何?”

李瑕道:“我對賈相公有利處。”

“不僅如此。”廖瑩中嘆道:“東翁家裡想讓他活成非瑜這樣啊。”

“我這樣?”

“堅忍、沉穩,如何說呢……”

“自律。”李瑕道。

“是啊,東翁常念一首詩,‘願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鬥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

“賈相公雖未生在貞觀開元時,已是‘鬥雞走犬過一生’了。”

廖瑩中苦笑道:“但他依舊想過要像你一樣活。”

“放不下?”李瑕問道:“既恨父輩的忠貞勤勉,又須得繼承這份忠貞勤勉?”

“非瑜可知,這是誰的詩?”

“不知。”

廖瑩中長呼一口氣,方才緩緩道:“王介甫。”

李瑕在宋朝活了這麼久,亦是博學了不少,問道:“變法的王安石?”

“走吧,洗得差不多了,更了衣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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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隱隱有些開始瞭解賈似道。

誰不喜江南繁華,誰不喜錦衣玉食、終日逍遙?但國業家業風雨飄搖,該擔負的,誰也躲不掉。

賈似道嬉笑怒罵的背後,是少年習氣未消、或是對家族命運的反抗、或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掩飾……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願為五陵輕薄兒……王安石……”

腦子裡默唸著,李瑕忽感到自己被輕輕捏了一下,低頭看去,見是那在幫自己擦拭、更衣的侍女朱唇輕咬,眉目傳情。

“官人若想要,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