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被漠北軍中的傷情拖住了腳步,不由得耽誤了行程,宿青喬和元霖來信,他們已經隨著定遠的船駛出東海,回到了東地,問容歌安。

漠北大勝的兆喜不脛而走,境內某些地方的學子士族,自發的擺了宴席,預祝大周國運昌盛,否極泰來。

只有漠北軍營,別說宴了,連著幾日戰後休整,自上而下啃的都是乾糧,厚重的黃沙聞見了冬風,愈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以往有韃靼部落的大帳遮擋一二,如今破敗的韃靼部落一夜之間被黃沙掩蓋,處處透著悽薄。

容莫親自將鎮北王旗插在了韃靼王帳的邊界,他孑然而立,望著傳說有神女庇佑的更深處,依舊是一望無際,他沒有派兵去追剿拓奈邇。

如果她們的命夠硬,就活下去。

軍營之中死氣沉沉,容歌往往累的精疲力竭才回營帳,帶著一身濃重的藥味倒頭便睡,不過半個時辰,帳簾被焦急的挑開,江桉低啞著聲匆忙的說了句,「醒了!」

幾乎是在剎那間,容歌便睜開了眼,下意識的扶住發昏的頭,蒙著帳中淡淡的光線朝進來的江桉看過去,容歌眼中血絲密佈,張了張嘴,在江桉迫切的眼神清醒過來,驟然起身,大步往帳外走去。

江桉毫不猶豫的扭頭跟上,路上和同樣行色匆匆的容莫等眾人撞在一起,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雙腳飛快的交錯著,發出「沙沙」的沉響。

「醒了!」厚重擋風的帳簾被掀開,先探出軍醫的臉,容歌只能看到軍醫嘴皮子上下翕動著,卻聽不清他說什麼。

軍醫劇烈的抖動著雙手,甚至不顧冒犯的抓上了容歌的手臂,一遍遍的說:「醒了……時將醒了,公主。」

容歌在門口趔趄一下,踉蹌的推開軍醫,雙腿僵硬的往裡面去。

值了……

帳外隱隱傳來低低的嗚咽,漸漸的越來越大,一直跟著時言的副將抱膝蹲在地上,糙老爺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所有人都以為時言救不回來了。

軍中備了棺木,要送他的屍身回都,軍醫束手無策,人被帶回來的時候,盔甲已經連著肉粘在了身上,人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死了。

容歌不信,她要時言活著,只要活著。

溫熱的救命湯藥一碗一碗的親手灌了下去,冰冷的人竟真的有了點點溫度。

「醒了就好……」容歌跌在了時言床邊,時言意識薄弱,只是輕輕動了下小指,容歌紅著眼勾住,啞聲說:「我相信你。」

她要回汴京了,可她如何能放心時言。

幾日間她心底的希冀一點點頑強的燃起,又熄滅,如此反覆,她也快要撐不住了。

老天有眼,容歌想:「頑強的生命,終將再次綻放更璀璨的花。」

——

冬月十一,容歌的生辰,在這一天,堅守東地十三州最後防線的青州城破。

輕騎踏著紛飛的火星穿過青州城的大門,主將尚且來不及投降,就死在了陸縉的劍下滾進了泥裡,淵王的快馬毫不留情的從那屍體上踩過,血凝了馬足,青州街道瞬息之間作鳥獸飛散。

哭鬧吶喊聲,蓋過層層浪潮,夾雜著冬月的第一場風雪,飄灑在了青州街。

陸縉高舉戰旗,闊然道:「拼死抵抗者,殺無赦!」

江馳禹目光鋒利的巡過青州城,沿著護城河的盡頭一直看到了汴京方向,他將尋著那條熟悉無比的路,再一次回到活色生香的汴京城。

「大勝。」江馳禹同陸縉對拳,用力碰了一下,收回手仰頭說:「下一站,故都。」

陸縉其實摸不準江馳禹的脾氣,只是苦戰兩年多的東地十三州終於悉數拿下,此刻的心情無以言喻,陸縉激動又感傷,他笑了下說:「與王爺並肩作戰,還不錯。」

江馳禹輕「哼」了聲,說:「陸將別嫌本王弱便好。」

陸縉摸了摸馬鬃,哪敢嫌棄,憑心而論道:「王爺之才,彪炳千秋,我受教了。」

江馳禹抿唇一笑,打馬前去,定遠軍從不虐待俘虜,統一關押到一處聽候發落。

青州城被掃蕩一空,拖家帶口外逃的人悉數被攔,陸縉道:「留一隊守城,其他人休整一個時辰,入京。」

「是。」

江馳禹去了青州城外,大片的地獄嬌依舊盛開著,冬月的薄霜浸在上面,豔麗的花染了點白尖,在風中整日的搖曳著。

澤也抓住了幾個意欲逃跑的登仙閣弟子,全押在了江馳禹面前,江馳禹回過頭,背後連天的地獄嬌隨著風聲叫囂起來,震耳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