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秋,蟬鳴悽切。

古人最感傷的卻是離別。

在那個出行不便,書信難通的年代,前路漫漫,音信將絕,送流放之人前往數千裡外,今人不是身臨其境,很難體會那種心痛的感覺。

因自己兄弟之間的爭鬥,讓王珪、韋挺、杜淹三人受到牽連,李世民心中頗感歉疚。

王珪、韋挺暫且不說,於情於理李世民都要為代他受過的杜淹送別。

在被流放的三人之中,王珪、韋挺確實是代李建成受過,杜淹被流放,其實並不冤,他是楊文幹事件的推波助瀾者,是他向李建成通風報信,是他為李建成往慶州送鎧甲暗中提供方便。

杜淹明著是幫李建成,暗中卻是受李世民的指使。上次李建成私募勇士,這次楊文幹謀反,都與杜淹脫不了干係。

對於給過自己巨大幫助的杜淹,李世民自然不能讓他無聲無息地離去,臨行之時要慰勉一番。

在王珪、韋挺、杜淹三個流放之人出發之日,李世民在十里長亭搭設帳篷,備下酒菜為三人送行,他由長孫無忌陪同,提前來到城郊十里長亭。

上午巳時,李世民遠遠看到王珪、韋挺、杜淹一行,一二百人向長亭方向緩緩行來,便站到路中等候。

這些人有的騎馬、有的坐車,一看便知是將要遠行之人。行進的隊伍到了長亭之前,見李世民在此等候,便停了下來。

長孫無忌將押解的差役喊到一邊進行安排。

王珪、韋挺、杜淹三人上前與秦王李世民見禮。

王珪、韋挺雖說是李建成身邊的親信,但與李世民都是老相識,況且都曾在朝中為官,見了秦王,自然不敢失禮。

李世民與王珪、韋挺、杜淹三人相互見禮之後,將他們一起邀入帳中,就地設席,為三人餞行。

進入帳中,李世民坐在裡面,韋挺、杜淹坐在李世民左邊,王珪坐在右邊,長孫無忌安排好差役之後,挨著王珪坐下。

李世民仔細觀察王珪、韋挺、杜淹三人,見王珪、韋挺意興闌珊,強裝笑臉,明顯是在應付李世民,杜淹則是處之坦然,似乎在向李世民暗示,他對這次被流放沒有任何怨言。

待幾人坐定,李世民端起酒盞,微笑向三人示意,「三位此次遠赴巂州,實是代本王和太子受過,本王特地前來送行,以表心中歉意。」

王珪、韋挺、杜淹、長孫無忌也端起酒盞,韋挺客氣道,「此次主上責罰,實是我等未盡職守,哪裡敢說代太子和秦王受過?」

王珪則是神情黯然,心有不甘地長嘆,「微臣跟隨太子多年,至今了無建樹,想來心中有愧,已無顏再竊位於東宮。」

說完將盞中濁酒一飲而禁,眼中不禁老淚縱橫。

其餘幾人也跟著將酒飲下,一起唏噓感嘆。

李世民將酒盞放下,寬慰三人道,「三位皆是安邦定國的棟樑之才,如今遠赴三千里外的巂州,遠離朝堂紛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三人正好可以靜下心來,仔細想一下我大唐將來該走向何處?」

杜淹拱手對李世民道,「秦王放心,到了巂州微臣將多與王中允、韋衛率多多聯絡,共議安邦定國之策,絕不負秦王殿下所望。」

因王珪、韋挺兩人多年來是李建成心腹,有些話李世民也不便明說,幾人又喝了兩盞餞行酒,說了一些客套話,王珪、韋挺、杜淹三人便要出發起程。

李世民讓長孫無忌取來三個紫檀木篋,各贈三人黃金三百兩。

杜淹感激地將黃金收下,王珪、韋挺則是堅辭不收。

李世民面含深意地對王珪、韋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心中有主見者,哪會被這身外之物左右?杜參軍不知收了太子多少金銀,本王卻待之如故。」

杜淹也勸道,「二位不要再推辭,以免辜負了秦王一番好意。」

王珪、韋挺也不想令李世民太過難堪,只得收下李世民相贈的三百兩黃金。

然後,幾個人出帳篷,相互見禮後,王珪、韋挺、杜淹三人登上西去巂州的行程。

李世民目送王珪、韋挺、杜淹三人隨著隊伍遠去,對長孫無忌道,「此三人皆是大才,如今遠離朝堂爭鬥,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保護,將來待大位之爭塵埃落定,此三人皆可堪大用。」

李世民所說並非虛言,有誰能夠料到,這一起流放巂州的三人,後來竟然全部榮登大唐宰相之位。

送走王珪、韋挺、杜淹三人,楊文幹兵變之事總算告一個段落。

但是李建成好像並未因此事受到任何影響,似乎更加受到李淵的信任,而平定楊文幹有功的李世民,非但沒有受到李淵的嘉獎,反而接連受到李淵的責難。

這年閏七月,正是草豐鹿肥的季節。

李淵帶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於城南圍獵,命三個兒子馳射角逐勝負。

李建成新得一匹肥壯的西域胡馬,色如重棗,油光發亮,抖鬃奮蹄,揚頸長嘶,行家一看便知是一匹難得的寶馬良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