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元紀918年。

晚冬。

天氣變更冷了,今年可以說是近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雪下的很大,大傢伙都在感嘆明年將會到來的好收成,瑞雪兆豐年嘛。

三年的時間,就這麼悄悄地從指縫間溜走了。

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時間裡,森林裡還是發生了許多變化的。

比如陸晨星長高了二十公分。

比如和藹的老樹精伯伯不見了。

比如平日裡常被陸晨星欺負的小蝌蚪長大了,身體又大了一圈。

比如小猴子發現的寶地被陸晨星建成了秘密基地。

比如陸晨星又認識了新的朋友草色鹿。

比如說曾經的小雀兒羽翼豐滿總算能飛起來,打算離開這片森林了,好朋友們都跟它道了別。

比如說那一顆蛋還是沒有一點的動靜,沉寂到陸晨星一度想要放棄。

再比如說,森林失去了它唯一的守林人。

陸遠清終究是沒能熬過這一個冬天。

老人並不是突然逝世的,他早在冥冥之中就有預感到這一天,只是這一天來的稍晚了一陣罷了。

陸遠清已經覺得很知足了,他只是一個彌留人間不願意散去的孤魂野鬼罷了,到頭來卻平白向命運偷了八年的光陰,他已經得到得夠多了。在撿到陸晨星之前,他已經守了三十多年的林,日子一天天的過,他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死寂,如果不是小陸晨星給予了他生的希望,他可能早就到閻王那裡去報道了。

直至今日,他已經在林子裡呆了整整四十年!

人的一生有多少四十年吶。

守林守林,守的難道僅僅是森林的太平嗎?看住的是林子裡一些蠢蠢欲動的兇獸!防住的是貪婪掠奪的人類啊!

如果不是老人這四十年來憑藉自身實力的威懾,那四十五年前的慘劇極有可能會再次發生。他不僅僅阻擋了林子裡兇獸亂世的步伐,更阻止了貪婪無知的人類肆意破壞落日森林,屠戮弱小靈獸,捕獲靈獸幼崽的這種愚蠢行為。

要知道,四十五年前人類便是如此惹怒森林深處那可怕的存在的。買單的不是那些無惡不作的惡人,也不是狼狽勾結的官僚,而是無辜的平民和靈獸!

陸遠清到今天還記得,他曾經最得意的弟子,和他的理想追求最接近的那個天資卓越的年輕人,就這麼死在獸流之中,記得當震怒的他趕到的時候,一個無辜的小女孩,只剩下半截的身子,吊著一口氣拽著他的腳,在問他媽媽呢,記得缺了半顆腦袋癱倒在地上嗚咽抽搐的那隻斑紋貓,記得跪在路邊沒了氣息的泥偶人和被他護在懷裡那個幼小嬰兒,記得一個斷氣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臨終前的仇恨的眼神以及那一句為什麼。

他沒有忘記。

他能忘記嗎?

這場浩劫最終到底算是人類的浩劫還是靈獸的浩劫?

多少次的夜裡驚醒,多少次的後悔自責,滄州十里數萬的冤魂曾一度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作為舊日帝國的鎮北大將軍,雖然是任期最短的一個鎮北大將軍,他有自己難以推卸的責任,可明明曾經的他不是那樣的,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對了,好像是升職的那一天,以及一時無敵於天下的那一瞬間,他也許膨脹到忘記了太多也忘記了初衷,可現在的他記得比任何時候都深刻。

老人欠撫養他成長的鄉親父老,欠教導他修行的恩師,欠培養他的帝國,欠那些還相信他且支援著他的平民百姓們的,已經還清了,也早該還清了。可他欠那些埋骨在和他行走同個理想路上的昔日故友們的一個交代呢?他該向誰討呢?也該向誰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