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至死。

往日信誓旦旦的諾言,在某種扭曲的心理下,經過時間的發酵卻變成了要命的毒藥。

張小滿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身體已經變得冰冷的邱小惠身上,看了一眼邱小惠腳脖子上的黑鐵鎖鏈,面無表情地對老常說道,“幫她把鐐銬開啟吧,被困了一輩子,人都死了,就不要再被鎖著了,該解脫了。”

老常點了點頭,再次掏出手槍,端在手裡,瞄準邱小惠腳脖子上的鎖鏈,扣動扳機。槍口迸出閃亮的火花,一顆子彈飛速旋轉射向目標。一聲清脆的巨響傳出,鎖鏈應聲而斷。

張小滿從地上將邱小惠抱起來,朝著地下室的小門走去。路過牛仔外套女人身旁時,張小滿斜瞥了女人一眼,“剛才在二樓晃盪的是你?”

牛仔外套女人並沒有回答張小滿的話,而是忽地揮起手臂,狠狠地在張小滿臉上扇了一巴掌,雙目噴火道,“張小滿,你是故意任由她去死的?”

跟在張小滿身後的老常頓時吃了一驚,感覺此刻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乾咳一聲,幫腔道,“事情發生得這麼快,誰又能料到呢......”

“不,”牛仔外套女人直勾勾地盯著張小滿,“他已經料到了,否則他不會刻意地悄悄向邱小惠靠近。”

老常震驚地看向張小滿,“你真的知道她想要尋死?”

“沒錯,”張小滿一臉波瀾不驚地說道,“牆面上的圖案在我們進來之前邱小惠已經畫好了,可是她還是裝模作樣地蹲在那裡塗畫,她不是在畫畫,她是在磨刀,將她手中的鉛筆磨成一把足以刺死自己的尖刀。”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老常攥緊拳頭,“或許我就可以....”

“你可以幹什麼?”張小滿冷冷地說道,“她已經看出我想要阻止她的意圖了,所以才那麼配合地回答我的問題,或許這些答案她早就準備好了。我悄悄靠近她,她卻偷偷向後退,”扭頭看向牛仔外套女人,“這些老常沒注意到,何瑤,你難道也瞎了不成?一個人執意要死,誰也阻止不了。”

何瑤低下頭,鴨舌帽遮住了臉上的表情,“這些都是藉口,只要你張小滿想救,總能想到法子的。說到底,你在意的只是她口中關於駱慈的資訊,其他的你都沒有放在心上.....”

“何瑤,”張小滿打斷何瑤的話,“你真覺得我能救下她嗎,我即便救下她這一次,她還會自殺千萬次。她自己其實早就可以想辦法離開這裡了,以前葛軍沒死,你說她害怕再被抓回來還說得通。但是,葛軍從決定前往金佛山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她為什麼還不離開這裡?”

“她是在自囚啊,她覺得是自己殺死了葛軍,”張小滿看著沉默不語的何瑤,“我讓你調查過,你應該非常清楚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還會有那些天真的想法。當年駱慈來了兩次都沒有帶走她,你覺得現在我就能帶她出去了?”

“可是.....”何瑤仰起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她也太苦了,就算只是在外面多活幾天,看看現在這個世界的變化也好啊.....”

“正因為她苦得厲害,這樣結束也好,”張小滿面色平靜地說道,“從這裡走出去,對她來說才是真正進入了地獄。”

“那只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何瑤皺眉道,“或許她從這裡走出去會開始新的生活,會遇到一個溫暖她的人.....”

“你不止天真,怎麼還說起蠢話來了,”張小滿冷笑一聲,“從葛軍離開這裡的那一刻,邱小惠也死了,現在這個邱小惠只是別人的工具而已,一個工具會有什麼新生,讓她說出今天這番話的那個人是不會答應的。”

何瑤復又低下頭,不得不承認張小滿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可是她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從牛仔外套裡掏出一個摺疊起來的牛皮紙檔案袋,扔到張小滿臉上,“這些年你還是一點沒變,心還是那麼冷。張小滿,你腦子那麼清楚幹什麼,這世上不是隻有道理兩個字的!”

說完,何瑤轉身朝過道外跑去,似乎多待在這個地方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老常幫張小滿從地上撿起檔案袋,摸著鼻子瞅著何瑤的背影,“女人性子一上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什麼話也說得出來。”面色複雜地看向張小滿懷裡的邱小惠,“剛才我也在想,如果我事先知道她想死,自己能不能救下她。問了自己好幾遍,發現還是不能。所以,這事怪不得你,我看得出來,之前你是真的沒反應過來。”

張小滿撥出一口氣,“走吧,邱小惠這條線算是斷了,先回去跟老馬會合。案子緊要,從現在開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耽誤不得,否則後面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老常聽張小滿說得如此嚴重,麵皮抽搐一下,“難不成還會出什麼人命案子?”

“佈下這局的人一路將我引回來,”張小滿眼神冰寒地說道,“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老常吞嚥了一下口水,看著手裡的檔案袋,定了定神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我讓何瑤調查葛軍和邱小惠的相關資料,”張小滿一邊緩緩朝小門走去,一邊低聲答道,“關於葛軍和邱小惠所有的疑惑都能從裡面找到答案,回去再說.....”

老常趕緊跟上去,臉色古怪地問道,“你那個同學怎麼辦,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偏僻的小村子多不安全啊,要不帶上她一起回去?”

“你出事了她都未必會有事,”張小滿撇撇嘴,“甭瞎操心了,她估計這會已經離開這村子了......我們也抓緊吧,有人已經在你們D市警局急得上躥下跳了。”

站在葛軍家的院壩上,老常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從兜裡掏出一盒香菸,“我已經給局裡打了電話,等下法醫痕檢就會過來,該走的過場是不能少的,說不定他們還能查出點別的東西也說不定。”抽出一根正要遞給張小滿,見張小滿還抱著邱小惠,“你怎麼還抱著呢,不嫌累嗎?”

“你自己抽吧,”張小滿搖搖頭,盯著懷裡的邱小惠說道,“地上太涼,她的身子已經夠冷了,好不容易出來,我抱著她曬曬太陽吧。而且,我想......她不喜歡躺在地上......”

老常沒聽太懂張小滿後半截話的意思,點燃香菸,悶悶地抽了一口,一臉唏噓地說道,“你也是個面冷心熱的傢伙啊.....”

幾分鐘後,張小滿將懷裡的邱小惠小心地放到法醫準備的擔架上,沉沉地嘆息一聲,和老常一起上車離開。

剛走到D市警局大門,張小滿就看見不停在警局門口來回踱步的馬良。老常迎了上去,熱情地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了一下臃腫的馬良,“老夥計,又見面了,我還以為這輩子咱們再也不會一起辦案子了呢。”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馬良被老常雙臂勒得面色潮紅,“好了,我感受到你的熱情了,可以鬆手了,再勒下去,我就喘不上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