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麵湯下鍋,已經開始清掃灶臺,準備打烊了,注意到又有客人進門,往圍裙上抹了把手,露出憨厚的笑容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真不好意思啊,小店只有一些清湯素面,您看....”

“那就麻煩老闆來四碗清湯麵吧。”

周寂微微一笑,帶著司藤宋引章她們走到一張空置的桌旁坐下,老闆應了一聲,回灶臺忙碌,灶臺旁邊的那桌客人打著哈欠,時不時朝角落女子瞄去。

“哎哎~老陳,這小娘子哪冒出來的?看起來眼生啊?”熟客趁著老闆把面端來的間隙,小聲嘀咕道。

“劉爺說笑了。”老陳取下抹布擦了下桌子,把面放下,憨笑道:“那位姑娘算是熟客,時常會來我這兒吃麵,劉爺平時白天過來,沒碰到很正常。”

“嘿,我就說嘛~”劉爺面露得意,拿筷子指了指琵琶女,神秘兮兮道:“從她一進門,我就琢磨著不對味,一個婦道人家大半夜的打扮成這樣,瞧著就很風騷,備不住就是個以色侍人的按門子呢~”

按門子?

夜色深沉,麵館只有幾桌客人,所以格外安靜。

宋引章無意間聽到那個‘劉爺’的話,聽懂了‘以色侍人’卻沒懂‘按門子’是什麼意思。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周寂發現宋引章一直在趙盼兒的保護下,身處賤籍,但在這些方面單純的像是溫室裡的花朵,長不大的孩子。

“劉爺,別這麼說,一個女人家,但凡有點別的辦法,誰又願意出來以色侍人。”

老陳忍不住反駁一句,引來劉爺一陣不快。

是啊...哪有誰生來就願以色侍人?

宋引章聽到老陳的話,心裡不由一顫。

當初但凡有點別的辦法,她又怎會忤逆盼兒姐,舍下所有積蓄去和周舍私奔?

盼兒姐那日給她講了不少樂妓的好處,什麼又是樂營發下來的差餉穿金戴銀,什麼拿著王公貴人的賞賜還有丫鬟服侍...總之各種安撫,勸她不要著急脫籍。

宋引章雖然一直很聽盼兒姐的話,甚至把自己的所有積蓄都交給了盼兒姐,但在她心底...至少此時此刻,純潔的白紙仍舊沒有放棄脫離賤籍,成為良家女子的想法。

宋引章轉眸看向坐在角落的那位女子,若是十年...不,五年前,那位琵琶女定然是位備受王公貴人追捧的天姿國色。

可惜...容顏易老,韶華易逝。

即便有著不減當年風采,但也遮掩不了眉角的皺紋、神色的落魄。

看到對方,宋引章彷彿看到十年後的自己。

周寂掃了眼陷入沉思的宋引章,心底幽幽輕嘆,另一邊的老陳,也回到灶臺端起一碗清湯麵朝坐在角落的琵琶女,語氣溫和道:“姑娘,你的面。”

琵琶女嚐了口麵湯,柔聲道:“一把細面,半碗高湯,一杯清水,五錢豬油,一勺醬油,再燙上兩顆脆爽的青菜。”

老陳合掌笑道:“正是。”

“可我怎麼就做不出這樣的味道呢?”琵琶女疑惑道。

老陳憨笑的臉上帶著幾分得意道:“我用的是我們店裡的醬油。”

“原來你有秘方?”琵琶女驚訝道。

“秘法談不上...”老陳擺了擺手,笑道,“這樣吧,姑娘,吃碗麵之後,我弄一瓶我店裡的醬油給您帶上。”

“那便多謝了...”琵琶女朝老陳欠身頷首,抬眸道:“挽琴一介女流身著風塵一無長物,我給您彈首琵琶吧?聊表我的謝意。”

“哎,姑娘,那可不行,那可使不得呀~”老陳連忙拒絕,“您的琵琶都是彈給那些知音識律的貴人們聽的,哪能彈給我們這些販夫走卒.....”

挽琴輕輕搖頭,拿起桌上的琵琶,柔聲道:“大家都是在世間掙扎求存的苦命人,伶人歌妓下九流的營生,誰又能嫌棄誰呢?”

宋引章接過老陳端來的清湯麵,神色複雜的看向坐在角落調絃的撫琴,琵琶錚錚,如驚濤駭浪拍打著宋引章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