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國之君,怎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隔著霧氣,蘇酥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棋局尚未結束,黑白雙方廝殺慘烈,黑子步步被困,白子趁勝追擊將之蠶食。

落下一子後,蘇酥對著陵慕陽,輕聲開口:“陛下,你真的認為天下在你一人掌控之中,便沒有公理昭然的一日?”

陵慕陽神色肅殺,眼神兇冷。他登帝位十餘載,即便是當年平定諸王登基稱帝時,也不曾有過如此濃厚的煞氣。

這女子,竟敢逼他至此!竟能逼他至此!

萬籟俱靜之時,上書房外略顯焦急的腳步聲突然響起,連福低低的聲音傳進來。

“陛下,洛川大人和陵安王身邊的臨風大人在城郊相府別莊裡尋到了那批失蹤的軍餉,軍餉已經被送到大理寺封存,朝官和百姓如今都已經知道了。”

這聲音有些氣短,連福頓了頓,透過房門忐忑問:“陛下可有何吩咐……”

房內氣氛又是一沉,兩人對視半空,陵慕陽眼神愈加陰鷲,他抓起桌上瓷杯朝門口砸去,怒喝:“滾,給朕滾下去!”

上書房外,連福聽見陵慕陽的怒喝,心底頭一次慌亂起來。陛下這脾氣十幾年沒有發作了,這蘇側妃到底做了何事,竟能將陛下激怒成這般模樣?

棋盤之上,陵慕軒盯了蘇酥半晌,突然從棋罐中抓出一子,擋住黑子退路,步步緊逼。

他沉沉掃了一眼棋盤的局勢,斂了怒色,不怒自威,“朕當然認為天下皆在朕的掌握之中,任何有其他意見的人,都會被掃清。”

“不知陛下是否信佛,可聽過“冥冥中自有天意”這句話?”

陵慕陽輕蔑的輕哼一聲,“蘇酥,你不是母妃,也沒有嫁給皇帝,朕做了十餘年皇帝,論威望尊崇在東陵遠甚於你。即便你今日說出去什麼,天下人也未必會信。”

“是嗎?”蘇酥抬了抬眼,面色如常,“陛下,眾口鑠金,流言和猜忌是世間最可怕的利器,若是我將這件事傳至東陵坊間,變成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您覺得文武朝臣當真會毫不動搖?”

見陵慕陽皺眉,她笑了笑,唇角微諷,意味深長,“一個利用妻女和下屬的帝王,世人能有多尊崇?不如您來告訴我!”

若不是陵慕陽當年故意放任靜安候,佈下殺局,洛家又怎會輕易覆滅。

知曉了洛家的真相,陵慕陽當年做了些什麼事,蘇酥一猜便透。

陵慕陽神情一變,怒道:“放肆!蘇酥,記清楚你的身份,就算是陵慕軒,也不敢在朕面前如此張狂!”

“陛下!”蘇酥抬首,神情兀地堅果剛毅,盯著陵慕陽突然開口:“我不是王爺!”

“他待你為兄長,甘願放棄權柄,我不會如此;他被指派邊疆,血染戰袍,落得一身舊疾,我不會如此;他為護東陵百姓,相信你還有為君王的惻隱之心,選擇自證清白,我不會如此。”

蘇酥緩緩起身,眸子盯著面前的棋盤。

此時棋局已近尾聲,白子長驅直入,氣勢如虹;黑子情勢危急,被逼四散,城池失守。

“王爺善棋,一生讓你,不贏一次,他尊你為皇。我,絕不會如此愚忠”……

蘇酥眸子裡淺淺的漩渦一圈圈的盪漾開來,似捲起驚濤駭浪,狂梟不羈,又似平靜無波,幽靜深邃。

蘇酥將手中最後一粒黑子放在棋盤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字一句的說道。

棋盤上因這一個白子的落下陡生變化,潛龍甦醒,散於四處的黑子瞬間張弛有度,將深入腹地的白子死死圍緊,不露一絲破綻,未留半點生機。

黑子勝,白子破。一擊必殺,江山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