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面色複雜,他愣了許久說道:“陛下,其實有件集寧河套見聞,臣還在調查,故此未曾奏稟。”

“是這樣的,在集寧地區,出現了一些真武大帝符,名曰赦罪善功符,每符昂貴,一紙要五斗米之多,臣回來的時候,已有苗頭。”

于謙從袖子裡拿出了幾張符紙,遞給了陛下,真武大帝的赦罪善功符,是一張黃紙加硃砂寫成,上面的花紋居然很是精美。

朱祁鈺拿過來看了半天,這不就是贖罪券嗎?!還是藉著真武大帝的名頭髮行。

真武大帝是誰?

真武大帝在大明,其實代表的是皇帝。

朱棣身上有這種傳聞,朱祁鈺身上也有,這幫人的膽子真的大!

當初唐雲燕和李惜兒在花萼閣裡,就說到了這種現象。

李惜兒就曾言,有道是,假道學向來如此,古人善則歸君,過則歸己,如今的道學,便是過則歸君,善則歸己。

有人發財發到了大皇帝的頭上,這能忍?這不重拳出擊,這幫人哪裡知道改悔?

朱祁鈺站了起來,極為憤怒的說道:“朕立刻欽點一天子緹騎,帶領四名提刑千戶,百員緹騎,立刻前往集寧、五原、朔方、靖虜四府,嚴格糾察此事,抓到一個就吊一個!”

“任何人藉著朕的名義謀財,皆為謀叛罪論處,首惡送至京師,凌遲處死!”

必須要重拳出擊。

于謙等到陛下發洩了怒氣之後,才低聲說道:“陛下,這件事永樂年間也有發生,文皇帝卻未曾糾察,彼時是在應天府多有這般赦罪善功符,文皇帝也只能查到焚燬。”

這種事顯然不是普通人敢這麼辦的。

勢要豪右之家才有如此膽量賺這個錢,現在妖風再起,陛下要嚴查,最終甚至可能查到一些皇親國戚身上。

一如洪武年間的大明寶鈔、永樂年間的赦罪善功符,正統年間的鹽引,這背後的人,決計不是小門小戶。

陛下要做好這個準備。

朱祁鈺搖頭說道:“太宗文皇帝有顧慮,乃是孝道大倫所限,朕必不寬宥。”

這種事,朱祁鈺怎麼可能寬宥呢?

勢要豪右之家生活已經幾位奢靡了,居京師大不易,一家所需至少要七兩五錢銀才能活下去。

但是這些勢要豪右之家,辦桌酒席就得十幾兩銀子,如此奢靡,還要發這個財,爪子亂伸,必須給他剁了!

于謙並沒打算勸仁恕,只是告訴陛下這件事背後有人。

于謙眼神裡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他坐直了身子低聲說道:“陛下,臣之所以未曾奏稟,是因為臣在河套地區,對此事看似置若罔聞。”

朱祁鈺可不信于謙的屁股是歪的,于謙的屁股始終是堅定的大明江山社稷。

這等危害社稷之事,于謙居然姑宥之,這其中定然另有圖謀。

于謙頗為平靜的說道:“這天底下,尤其是邊鎮之極邊之地,心無恭敬之心大有人在,有人拿著這赦罪善功符大肆斂財,毫無恭敬之心之人,肯定蜂擁而至。”

“臣呢,就讓掌令官暗中走訪,正好一網打盡。”

于謙說的極為平靜,王文目瞪口呆的看著于謙。

于謙是大明朝堂的老好人了,脾氣好到讓人覺得有點假,那可是從一品的少保,一幫御史上躥下跳,整日裡彈劾于謙。

于謙從來都未曾為了這種彈劾有任何反制的手段,也從不反駁,若非胡濙和陛下護著,王文甚至懷疑于謙要被彈劾到致仕了。

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格局小了。

于謙哪裡是不反駁,是知道自己不會有事,懶得理會罷了。

于謙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推行農莊法,恢復京畿、山外九州的人丁,是大事;攻伐河套,滅瓦剌是大事;

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比在朝堂上鬥嘴兒重要?

朱祁鈺頗為認同的點頭說道:“於少保的法子非常不錯。”

于謙這番話,翻譯翻譯就是:他用掌令官下了個網,這赦罪善功符是個天生的魚窩,不用打窩就能吸引到無數的大魚前往,大皇帝立刻派出緹騎,那不是把魚給驚了?

那還能撈到什麼呢?

等這天然魚窩打成了,直接起網,是所謂,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