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完了一圈,對欽天監、器歷局的工作做出了高度認可,而後對著年富說道:「光說不練,假把式,開工。」

「陛下…」年富低聲提醒著陛下,開工可以,陛下得離開車間,想看成果可以,但是因為大黃毒的存在,皇帝在,就不能開工。

朱祁鈺又想起了當年自己在王恭廠攪拌鐵水的日子,他也是正經工匠出身,這幫朝臣都把他看成瓷器,一碰就碎。

他也沒讓群臣為難,今日不比往昔,那會兒大明都岌岌可危,他個代班的皇帝,自然百無禁忌,現在他是大明的主心骨。

他離開了廠房,等待著第一爐紙下機。

朱祁鈺等了整整一個時辰,第一爐冒著熱氣的紙終於來到了他的面前,紙張細膩光潔,質量遠好過了黃本麻頭紙,那東西粗糙、受墨不凝、運筆不暢,但在鄉間卻完全夠用了,面前的這堆紙,質量要是和宣德箋紙相比,那自然比不了,但也能算得是上好本紙了。

上好本紙一刀六錢銀,按大明眼下折算,四百二十文一刀,而黃本麻頭紙一刀才七十二

文。

「一天可出多少此等本紙?造價幾何?」大明皇帝摸著紙張的厚度,也不嫌燙,詢問著剛從車間走出來的詹忠諾。

詹忠諾既然要獻祥瑞,那必然要寫《頌》,他稍微掐算了一番說道:「一火伏,一晝夜,三班倒,四千鈞。」

「也就是十二萬斤紙,一刀六開為二十四斤,為五千刀,人工、來料、火炭等物,以三錢一刀售賣,作坊一年半收回投入,之後就是維護機械和原料了。」

三錢一刀售賣,是詹忠諾考慮到大量投產之後,大明紙張價格會降低,做出的保守估計。

事實上,他們搞的這個作坊已經開始賺錢了,但歷局並非官廠,所以也就是驗證性的試車了半年,成本已經全數收回,之後就要移交石景廠。

研發成本已經完全收回,可見造紙其利之厚。

「好!好!好!」朱祁鈺看著詹忠諾,不停的說好,這個大發明家來自松江府,當年倒騰出來紡車的時候,也是歷經不少波瀾,才到了京師。

「這紙叫什麼?」朱祁鈺摸著紙張,愛不釋手,他一直在振武,但是他從沒忘記興文,振武和興文從來不是衝突,但是朝中的詭辯腐儒們,總是喜歡把這兩件事放到對立面去討論。

詹忠諾俯首說道:「景泰紙。」

「啊這…」朱祁鈺一愣,這個命名法確實是慣例,就像是宣德箋紙以宣德命名,一直到乾隆年間,奏疏所用紙張一直是宣德箋紙,乾隆末年,官署才改澄心堂紙為奏摺紙張。「那就叫景泰紙吧,不錯,興安,十大曆局,記奇功牌。」朱祁鈺笑呵呵的將放在推車上的捲紙說道:「以後講武堂用這個了,高麗貢紙就不用了。」

此言一出,朝鮮立刻喪失了一份支柱產業,皇帝都不用了,朝中風氣一變,都會換紙。

朱祁鈺此言也是事出有因,此次平叛建奴,有些朝鮮人混在建奴之中,而且人數有數百人之多,朱祁鈺頗為不喜,不用高麗紙,算是懲罰。

詹忠諾、貝琳、年富、王巹都互相看了幾眼,他們不是心疼朝鮮失去了支柱產業,陛下賞奇功牌的速度太快了。

「擠眉弄眼什麼?有話就說。」朱祁鈺看著幾個人眉來眼去,笑著說道。他仍然對著景泰紙愛不釋手,一旦造紙形成了工業化,大明的孩子們讀書會少很多的花銷,哪怕是黃本紙,造的多了,窮人孩子能讀書,那是多麼了不得的一件事。

年富俯首說道:「陛下,造紙是其中一件,今天要獻的祥瑞還有制墨。」

紙貴墨貴,書就貴,讀書就貴。

想要普及教育,不是拿出活字印刷術,就能改天換地,大明活字印刷術非常成熟,多數就是應急,往往刊行的書都要製版。

王巹老了,年富又是個知行合一、身體力行的賢臣,作為左侍郎,年富在石景廠炮藥司起火後,石景廠總辦陳有德身亡的情況下,依舊毫不猶豫的走進了炮藥司。

王巹教不了年富多少東西,就留給年富一些政治遺產,造紙和制墨,就是王巹給年富留下的坐穩工部尚書的遺產。

「還有啊!好好好,好的很,走,去看看。」朱祁鈺一樂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