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的太監們拿著這事攻擊文臣,算是狠狠的甩了文臣一耳光,好生耀武揚威了一番。

朱祁玉也沒太計較,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就算了結了此事,皇帝不看賀表,群臣們都清楚。

人都是非常懶惰的,正字文言真的好用,文臣們這賀表還找人代寫?

“陛下聖明。”吳敬一下子就通透了,困擾他良久的問題,在陛下三言兩語之下就點透了。

吳敬這本《代數》離經叛道,但是也就那麼一點,真離經叛道,還是得看陛下。

論離經叛道,大明誰敢跟大明皇帝相提並論?大明高皇帝用俗文寫聖旨,朱祁玉乾脆俗文俗字一起來,衛道士們圈地自萌玩自己的,朱祁玉和大明大多數玩他們的。

吳敬拿著代數美滋滋的走了,完善一下會呈送陛下預覽,而後等邸報,在國子監府州縣學進行推廣,大明的講武堂、講義堂、講醫堂、巾幗堂、海事堂,都會使用新標準,新舊標準一起使用,到底誰被淘汰,留給時間去證明。

朱祁玉看著吳敬離開的背影,再看著桌上朱瞻墡那本《脫嵌與嵌合》,目光復雜。

尼采如是說:虛無主義,這個所有客人中最可怕的客人,已站在門前。

哲學是客人,虛無主義,是所有客人中最可怕的那個客人,因為虛無主義在否定人的作用,是不唯物的,是不客觀的,也是不論證的,更加通俗的講,是二極體。

如果在歷史上虛無,則承認支流否認主流,認為所有人在歷史洪流中都是沒有選擇的,但人往往是有選擇的,于謙可以選擇和徐有貞一起南遷,將大明太祖高皇帝變成明高皇,但是于謙選擇了堅守京師,大明沒有變成南明,明太祖還是明太祖。

如果在文化上虛無,那麼蔡愈濟,就不會把那個唱精忠旌的小白臉,叫做人妖物怪了,大明遍地都是人妖物怪。

如果在律法上虛無,那麼錦衣衛就可以直接辦白紙桉了,連皇帝的黃紙都不用了,刑部的駕貼就跟無用了,那這大明天下還是大明天下?

如果在經濟上虛無,就是襄王朱瞻墡尖銳批判的《脫嵌》提倡《嵌合》,把經濟活動中人的作用否定,脫嵌出一個模型來哄騙世人,進而為自己一家之私謀利。

但是虛無主義帶來了另外一些的東西,比如純粹數學和自然機械論。

純粹數學發展出數理證明,是生產力進步的重要工具,而自然機械論,其成就驕人,其缺鄙陋也尖銳,世界機械論,將人和自然完全分開,認為大自然的執行和人類無關,進而“人”作為一個絕對的旁觀者,去探索世界執行的規律。

世界機械論,最終可以發展出經典力學,同樣也發展出了人類中心學說。

吳敬之所以在忐忑不安,是因為他釋放出了純粹數學這個怪獸,同樣,數理證明也將成為算學的核心思想,吳敬是個儒學士,他的忐忑不是畏懼俗儒噴糞,只是對虛無的恐懼。

朱祁玉翻開這襄王的脫嵌與嵌合,笑著對興安說道:“大明,一隻腳邁進了科學時代。”

純粹數學是一隻腳,它是生產力提升的工具,那麼使用這個工具的是什麼人?是工匠們。

當大明的工匠們學會使用數學這個工具後,大明將會完全邁入科學的時代。

“興安啊。”朱祁玉忽然開口說道。

打理陛下那一大堆模型的興安一愣,說道:“臣在。”

朱祁玉在題本上畫了個陰陽魚,頗為感慨的說道:“你說咱們老祖宗到底是何等的聖人,能搞出陰陽這種理論模型來呢。”

大明不懼怕虛無主義,因為完全的虛無主義,在大明是永遠不會成為主流,朱瞻墡所說的既要有理論,也要有實踐,實踐改進理論,理論指導實踐,其實就是朱祁玉面前的這兩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追我趕的陰陽魚。

而這種統一、對立和互化的辯證思維,早已經刻在了中原人的基因裡,無人可以撼動。

“老祖宗厲害,咱們現在也不差啊。”興安繼續打掃著陛下滿牆的手辦笑著回答道。